但我顯然低估了他那被我親手踩碎的自尊心,會發酵出怎樣惡臭的毒液。
風言風語是從公司的茶水間開始蔓延的。
最開始只是幾道投向我的、欲言又止的復雜眼神。
漸漸地,我所到之處,原本熱絡的交談聲會突兀地停頓。
然后在我走后,又以更低的分貝重新響起。
像一群夏日里惱人的蚊蠅,嗡嗡作響,雖然不至于造成實質傷害,卻足以攪得人心煩意亂。
在鄭尋的版本里,他成了一個為愛忍辱負重的癡情好男人。
而我,許憐,則是一個不知好歹、刻薄挑剔、還斤斤計較的「惡女」。
「許憐啊,就是要求太高了。」
「我送她的禮物,她嘴上說著喜歡,轉***就跟閨蜜吐槽不夠大牌。」
這是從市場部一個和鄭尋關系不錯的女同事那里傳出來的。
「聽鄭尋說,他工作那麼努力,就是想早點買房,結果許憐還老是嫌他沒時間陪她,說他不懂浪漫,唉,男人真難。」
這是他部門的兄弟在聚餐時「無意」間透露的。
最離譜的版本,是說我在那家燒烤店,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男朋友衣服被弄臟,卻還幫著服務員說話。
他本來想算了,結果我又反過來怪他,當眾讓他下不來臺,這才導致了分手。
由于我們在同一家公司,他的這番表演獲得了極佳的舞臺和無數的觀眾。
那些不了解內情的同事,看我們的眼神里,漸漸帶上了鄙夷和同情——當然,同情是給鄭尋的。
我起初不屑一顧。
一只瘋狗對著你的背影狂吠,你難道還要回***跟它對罵不成?
但我錯了。
沉默,有時會被當成默認。
那天下午,我拿著文件去找總監簽字,路過一個會議室,門虛掩著。
里面傳來鄭尋和他朋友的聲音,他似乎正在高談闊論。
「……也不是我小氣,真的,男人在外面,面子最重要。」
「她倒好,為了個服務員,一點面子都不給我留。」
「你們說,這樣的女人,以后真結了婚,日子還能過嗎?」
「我算是看透了,她根本就不是真心愛我,只是愛我的付出罷了。」
我突然為自己感到不值。
我不能再容忍我曾經付出過真心的過去,被他如此廉價地踐踏和歪曲。
堵住悠悠眾口最好的方式,從來不是辯解,而是把事實本身,赤🔞裸地扔到所有人面前。
那一刻,我下定了決心。
其實,在那天晚上離開燒烤店后,我并沒有直接回家。
我繞了一圈,在附近的便利店坐了半小時,然后重新回到了那家店。
我找到經理,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焦急和歉意,說我的一條手鏈可能掉在了剛才的座位附近。
那是我外婆留給我的遺物,對我非常重要,希望能查看一下監控。
經理自然不會拒絕這個合情合理的要求。
于是,在監控室里,我「尋找」著我的手鏈,也再一次「看」到了那場鬧劇的全部過程。
視頻里,鄭尋指著服務員鼻子怒吼的猙獰面目,他朋友們仗勢欺人的嘴臉,以及他最后色厲內荏地喊出「分手」的丑態,全都被清晰地記錄了下來。
我趁著經理接電話的工夫,用早就準備好的 U 盤,迅速地拷貝了那一段視頻。
我太了解鄭尋了,他是一個活在別人目光里的男人。
當眾丟了這麼大的臉,他絕不會善罷甘休。
我必須為自己留一張底牌,不是為了攻擊,而是為了自保。
果不其然,這張底牌現在派上了用場。
6
回到工位,我打開了公司的內部論壇。
這是一個非常活躍的平臺,大家平時會在上面分享工作心得、組織***,當然,也是八卦滋生的溫床。
我新建了一個帖子,標題只寫了七個字:「關于那晚的真相。」
沒有長篇大論的控訴,沒有聲淚俱下的委屈。
我只是將那段沒有經過任何剪輯的、長達五分鐘的監控視頻,作為附件上傳了。
然后,點擊,發送。
做完這一切,我關掉論壇頁面,繼續處理手***的工作,仿佛剛才只是隨手回復了一封郵件。
但整個公司的氣氛,在接下來的一小時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起初是工作群里詭異的安靜,接著,我能感覺到周圍的格子間里,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壓抑著的驚呼和鼠標點擊聲。
那些投向我的目光,再一次變了。
之前的鄙夷和探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震驚、恍然大悟,以及一絲絲敬畏。
風向,在視頻上傳的那一刻,就瞬間逆轉了。
「天啊,原來鄭尋是這樣的人?平時看他文質彬彬的……」
「這反差也太大了吧,對一個服務員至于嗎?那嘴臉,太嚇人了。」
「許憐也太剛了!做得好!我就說嘛,她看起來不像那種人。」
「鄭尋之前說的那些話,細思極恐啊,全是在給自己洗白。」
我甚至不用親自去看論壇上的評論,就能從同事們交***接耳的內容里,拼湊出***的全貌。
鄭尋精心為自己打造的「翩翩君子」和「深情受害者」人設,在我扔出的這顆重磅炸彈下,被炸得粉碎,連一片瓦礫都沒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