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她還習慣性地威脅我,說假如我將來不孝順,她就拖著一雙爛腿去我學校大鬧特鬧……
我這樣的一雙父母,他們怎麼可能自盡?!
2
「陳可,你仔細回憶一下,這幾天都發生了什麼?」
女警官這樣問著。
這幾天發生了什麼?
我沉思著,陷入回憶。
高考出分后,原先那些恨不得離我家八丈遠的親戚全都湊了上來。
我爸的兩個妹妹,我的兩個姑姑,特意跑來我家,還帶著果籃和紅包。
「哥,你說你家困難成這樣,還培養出這麼好個姑娘,真是厲害。」大姑姑笑瞇瞇地說。
小姑姑硬把紅包往我懷里塞。
「小可這麼優秀,準備考哪所大學呀?志愿報了沒有?你看看還是老陳家的基因好,當初大哥腦子就靈活,現在小可成績也這麼優異。」
說著說著,小姑姑眼珠子一轉,切入正題。
她說小姑父大老闆家的孩子,明年高考,成績很差,聽說實驗中學的第一名是我,立刻問能不能這個暑假幫忙給他兒子補習補習功課。
我爸這個老實本分的漢子,在面對自己的兩個妹妹時,習慣性局促的搓了搓手。
關于暑假,我們一家早有安排。
我班主任知曉我家條件,給我介紹了一個課外輔導班的家教工作,因為頂著實驗中學狀元的名號,一個小時對方就能給出一百五十塊的高價。
整個暑假都去當家教的話,我不僅能攢出我媽的輪椅,和我大一的學費,甚至還能攢出一部小米手機。
可我媽登時便一把將臺燈揮到了地上。
砰的一聲巨響,嚇得大姑姑差點兒從沙發上跳起來。
她大著嗓門,在臥室里高聲喊著。
「陳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拿我家小可去賣好!當初本不用我下崗的,要不是你媽非逼著,說我長嫂如母,逼我主動簽了下崗書,我就不可能去當保姆,也不可能被撞成這種殘廢!」
「你當初吸我的血,見我沒得吸了,連我在醫院三個月你都沒露過面,現在又想吸我閨女的血?!」
「我呸!你做夢!」
一席話說得小姑姑臉色訕訕,直說著給誰補課不是補課,他們又不是不給錢。
可給多少,什麼時候給,她全都囫圇說不清楚。
我爸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當年他和我媽,因為長兄和長嫂的身份,給老陳家當牛做馬數年。
結果呢?
大姑姑頂了我爸的回城名額。
小姑姑先是拿著我爸賺的錢去念完了高中,又借奶奶的口逼我媽下崗讓出工作。
她們都有美好的人生。
只有我爸,被敲骨吸髓,從腦子聰明的陳家老大,變成了如今工地里黑黢黢的農民工老陳。
「你們走!」
他騰地站起來,指著門口虎聲虎氣地吼。
兩個姑姑頭髮抹得油晶晶的,踩著高跟鞋不情不愿地走了。
可小姑父卡在這個職級多年,他們公司這半年裁員裁得厲害,留給他溜須拍馬的時間不多了。
恰逢這時實驗中學發出公告,說小姑父所在的民營企業要獎勵文理科狀元一人一套房子。
大姑姑的兒子剛訂了親,兒媳婦家鬧著必須有房子才能結婚。
小姑姑便把狀元房的消息透給了大姑姑。
自那天的不歡而散后,兩個姑姑在我家打起了車輪戰。
就在前天,大姑姑又來了。
這次她不是一個人來的,她還扯來了她兒子和沒進門的兒媳婦。
三人齊齊跪在我家門口,想要「借」
那套狀元房結婚。
「大哥啊,我兒媳婦都懷孕了啊,眼瞅今年就要生了,你馬上就要抬一輩分了!」
「你不能見死不救啊!這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那兒媳婦也在哭,聲音哽咽,哭得如泣如訴:
「大舅,看在您侄孫的份上,房子就借我們結婚吧。」
門外哭聲嚷聲連成了片,就在那時,快遞員送來了錄取通知書。
大姑姑像被刺激到了,撲在我家防盜門上,發出一連串咚咚咚的鈍響。
「陳可她畢了業工作房子就啥都有了!小妹都告訴我了,朔科大老闆的兒子找陳可補課,一小時就給兩百呢!救急不救窮啊大哥……」
房間里的安靜,和屋外的吵鬧,在此刻形成了鮮明對比。
下一秒,大姑姑壓低了聲音,惡狠狠地開口:
「別以為我不知道,那晚你家陳可……」
我爸就在這時忽然暴怒,將裝著花生米的盤子狠狠砸向防盜門,打斷了大姑姑的話。
門外的吵鬧沖淡了錄取通知書帶來的喜悅。
為了省電,家里不僅沒開電扇,連燈都沒開。
我爸坐在陰影里,抽最最廉價的雙葉。
背影佝僂,像棵長了瘤子的老樹。
我媽也躺在黑暗里,身體挺得很直,如果不是她胸口還在上下起伏,甚至會以為那就是一具尸💀。
「所以說……」女警察喃喃。
「你懷疑是你的兩個姑姑聯手逼死了你父母?」
3
醫院走道里,忽然咔嚓一聲響。
坐在我身旁的女警察立刻醒神,轉頭十分嚴肅地喊:
「不許拍照!」
「這是醫院!誰讓你們進來的?!」
說罷,她起身,去奪記者的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