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笙同學,我注意到,你的答卷里有一道題空著。」
「那道題目,照理說不該難倒你——畢竟你在『結構化整合』部分拿了最高分。」
我回答:「那道題,我是真的不會做。」
評委微微皺眉:「它考的是多元文化理解,并不復雜啊。」
我沉默兩秒,緩緩道:
「它讓我分析一家米其林餐廳的菜單,從文化意象與消費心理去切入。」
「題目很典雅。可對一個從未走進過高級餐廳的人來說——它太陌生了。」
「就像讓一個每天只能花五塊錢吃飯的孩子,去評價法式鵝肝的層次感。他只能告訴你:甜,還是咸;夠不夠吃飽。」
「但如果你問他,如何用五塊錢在陌生城市活下來,他能告訴你十幾種辦法。」
我頓了頓,聲音平穩:「那才是她最擅長的題目。」
空氣安靜了幾秒。
評委抿了抿唇,聲音低了幾分:
「即使你不會,也可以寫一點嘗試性回答。如果那樣,或許你的名次還能更高。」
我搖了搖頭。
「這場測評,如果要面向全球不同背景的孩子,就不該假設所有人都吃過昂貴的菜。
「我選擇留白,是因為這道題不公平。」
空氣又安靜了片刻。
評委說:「謝謝,你回去吧。」
30
交流會結束之后,另外幾個學生和我互相留了郵箱地址。
一個來自袋鼠國的小女孩說,歡迎我去找她玩,還送了我一個巨大的飛鏢。
我拿著那個顯眼的飛鏢,走在路上,突然被人叫住。
「小同學,我可以請你吃一頓飯嗎?」
我轉過身,是一個頭髮泛著銀灰的老爺爺。
剛才,他也在評委席上,但是全程都沒有說話。
我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老爺爺說,他叫艾倫。
他帶我來到了一家法餐廳。
服務生將精致的菜肴放在米白色桌布上,可惜分量很小,我感覺自己一口就能吃完一道菜。
我心知這些菜品很貴,有點不好意思動手。
艾倫招來了服務生,替我要了一雙筷子。
「您為什麼要請我吃飯呀?」我忍不住問。
他把餐巾展開,和藹地說:「你答辯時空著的那道題,就是我出的。」
我訝然。
他笑了笑:「我很抱歉,出了一道讓你不想回答的題。
我不好意思地承認:「其實,我是真的不會做。」
艾倫緩緩地點頭:「嗯,無論怎樣,我都想請你吃一頓高級菜肴。」
席間,艾倫似乎看出了我的緊張,給我講了幾個有趣的笑話。
吃完后,他問我:「味道如何?」
我想了想,說:「好像沒吃飽。」
他眨了眨那雙灰眼睛,說:「現在,輪到你給我展示一下,怎麼花五塊錢在這個城市吃飽。」
我帶著艾倫來到學校后門,花了四塊錢,買了一包雞蛋燒。
艾倫嘗了一口,豎起了大拇指。
暮色低垂,艾倫將我送到單元樓門口,目送我上樓才離開。
31
我回到家,摩挲著那個小女孩送我的飛鏢,嘆了口氣。
我把飛鏢丟給墻角的阿竹,問:
「我被記了處分,要是以后上不了好學校,該怎麼辦?」
阿竹接住飛鏢,丟給我,說:「那就上一般的學校唄。」
我接住飛鏢,擔憂地說:「那樣的話,我就找不到好工作,賺不到錢……」
阿竹笑得沒心沒肺,「那你就開個小攤子,做飛鏢拿出去賣,包裝一整套文藝標簽,說是袋鼠國特產,應該能養活自己。
」
「……」
第二天,我一踏進校門,便被副校長喊去了辦公室。
副校長鐵青著臉,嘴角卻有一絲勉強的笑意。
我走進去,隨即愣住了。
艾倫端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微笑著看向我。
副校長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和:
「梁笙,艾倫教授專程來找你,是有件好事要告訴你。」
艾倫說:「我想邀請你參加一個文化交流項目。這是由我們學校主導的。如果你愿意,我會親自為你寫推薦信,幫你申請全額獎學金,并且擔任你的導師。」
我呆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艾倫笑著問:「你愿意嗎?」
副校長微微擰眉,似乎無法理解這位教授的眼光。
我沉吟了一瞬,看向艾倫,輕聲問:「我可以考慮一下嗎?」
「當然。」艾倫點點頭,目光真摯,「這件事,完全由你自己來決定。」
26
回家的路上,我走得很快。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阿竹這件事,也想聽一聽它的看法。
從小到大,我連這座省都沒有出過,更不用說出國了。
不過,只要有阿竹陪著我,我就敢去任何地方冒險。
我沖進房間,發現阿竹坐在飄窗上,似乎在看夕陽。
我跑過去,抓住它的爪子。
「阿竹,你聽我說,我有一個好消息——」
話音忽然止住。
因為我發現,阿竹藍色的身體變得半透明。
透過我掌心的那個毛茸茸的爪子,我能看到自己手掌的紋路。
阿竹側過頭看我,漆黑的眼睛映著夕陽光線的色澤。
熟悉的感覺在我心中蔓延。
我驚慌失措地松開手,轉身想走。
身后卻傳來阿竹平靜的聲音:
「小笙,我也有事要告訴你。」
我捂住耳朵,「別說!我不想知道!」
它拉住我,緩緩道:
「小笙,還記得我說過的那個『岔道口』嗎?」
「從今天開始,我和你不再同路了。」
我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問:「你可以再陪我多走一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