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药液带着寒意注入血管,迅速瓦解了苏小璃最后一点挣扎的力量。
她眼中燃烧的怨恨与疯狂如同骤然熄灭的火焰,只余下沉寂的灰烬。
身体不再反抗,软软地陷在病床洁白的床单里,只有胸膛剧烈起伏,伴随着粗重而痛苦的喘息。
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鬓角,在枕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那只被约束带固定的手腕无力地垂着。
苏御天、苏梓轩、苏睿渊,三个男人如同凝固的雕塑,沉默地僵立在床边,注视着风暴过后这片死寂的狼藉。
苏逸行早已无声地退回了窗边的阴影里,背对着房间,只有那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泄露着内心的翻涌。
直到医生确认苏小璃情况暂时稳定,沉沉睡去,护士轻手轻脚退出病房,关上房门。
那声轻微的“咔哒”,仿佛解开了无形的桎梏。
“呼…” 苏梓轩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踉跄后退,跌坐在冰冷的塑料椅上。
他双手捂着脸,肩膀无法控制地抖动,压抑的呜咽终于从指缝中断续溢出,充满了恐惧和巨大的悔恨。
“…她刚才看我的眼神…她叫我走…她说我们是伤害她的人…” 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们…是不是真的…一直在伤害她?”这句话,像一把沉重的钝器,狠狠砸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上!苏御天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苏梓轩,额角青筋跳动,声音因极致的痛苦而嘶哑:“苏梓轩!你住口!” 他一步跨到苏梓轩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初是谁对她视而不见?是谁在她生病的时候还在外面流连?!是谁连她喜欢什么颜色都不知道?!”每一个质问,都像一记重锤,砸在苏梓轩脸上!也砸在苏御天自己心上!他是在责问苏梓轩,更是在拷问那个同样冷漠、同样失职的自己!苏梓轩被质问得脸色惨白,猛地抬起头,泪水和狼狈糊了满脸,眼神里是被戳中痛处的愤怒:“是!我混蛋!我不是人!那你呢,大哥?!”他指着苏御天,声音尖利,“苏氏掌舵人!多威风!多忙!忙着并购,忙着开会!忙着把那个四岁就失去父母的小女孩彻底忘在角落!你书房里堆满了文件,你记得她生日是哪天吗?!你记得她第一次上初中,是谁送她去的吗?!是你吗?是我们吗?!是张伯!是佣人!!”“够了!” 一声冰冷到极致的低喝骤然响起!窗边的苏逸行猛地转过身!那双锐利的眼睛里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他几步冲到两人中间,一手一个,猛地攥住了苏御天和苏梓轩的衣襟!力道之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制止!冰冷的威慑瞬间冻结了所有声音!“要争执?出去!” 苏逸行的声音低沉如寒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在这里吵?想把她再惊醒?再刺激她一次?!” 他的目光如同冰锥,狠狠刺入苏御天和苏梓轩惊愕而痛苦的眼睛。
两人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僵住。
看着苏逸行眼中的警告,再看看病床上沉睡中依旧紧蹙眉头、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的妹妹,巨大的羞愧和恐惧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愤怒。
苏御天紧握的拳头无力松开,苏梓轩眼中的怒火也熄灭了,只剩下更深的痛苦。
苏逸行见两人冷静,缓缓松手,动作带着克制的冰冷。
他没有再看他们,目光落回病床,声音低沉而决断:“争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人还在,才有以后。”
说完,他不再理会两人,转身,重新走回窗边的位置,像一道沉默的屏障。
病房再次陷入死寂,比之前更加沉重。
短暂的宣泄,留下的是更深的无力和痛楚。
角落里,苏睿渊蜷缩在椅子上,宽大的帽衫几乎将他整个包裹。
他死死抱着合上的笔记本电脑,身体缩成一团,微微颤抖着。
刚才的激烈冲突和指责,像冰冷的针刺在他封闭的感官上。
他悄悄抬起一点帽檐,厚重的镜片后,那双总是空洞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惊惧和无措。
他下意识地摸索着口袋里的手机,指尖冰凉,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属于数字世界的浮木。
苏御天颓然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高大的身影透出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脆弱。
他抬手,用力***着刺痛的太阳穴。
苏梓轩的指控还在耳边,妹妹绝望的眼神和那句“伤害她的人”如同烙印刻在脑海。
他缓缓抬头,目光越过争执的残局,落在病床上那张苍白沉睡的小脸上。
十年了。
那个四岁时抱着旧兔子玩偶、怯生生躲在灵堂花圈后面的小女孩…那个被他刻意忽略、遗忘在角落、无声生长的妹妹…那个如今被绝望和痛苦缠绕、一心求死的少女…画面在脑海中交错,最终定格在她因被束缚而充满屈辱和恨意的眼神上。
一股迟来了太久、沉重到几乎将他压垮的剧痛和悔恨,如同冰冷的洪流,瞬间从心底涌出,将他彻底淹没!他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将脸深深埋进了宽大的手掌里。
指缝间,溢出压抑到极致的、沉重的呜咽。
那不再是属于苏氏掌舵人的威严,只是一个被迟来的愧疚和心痛彻底击垮的兄长。
苏梓轩看着大哥颤抖的背影,听着那压抑的呜咽,再看向病床上的妹妹,最后目光落在自己袖口上那几点早已干涸、却仿佛依旧刺眼的粥渍污迹(那是苏小璃第一次拒绝他喂食时留下的)。
餐厅里她厌恶的眼神,刚才绝望的指控,还有大哥此刻崩溃的痛苦…所有的画面交织,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死死困在名为“悔恨”的囚笼里。
他无力地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床沿,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
肩膀剧烈***,压抑的哭声再也无法抑制,比之前更加破碎。
“对不起…妹妹…对不起…” 细碎而痛苦的呜咽,如同受伤幼兽的悲鸣,断断续续地从他埋首的膝盖间溢出,充满了卑微的痛苦。
“三哥错了…真的错了…求求你…别放弃…别离开…”苏睿渊听着大哥压抑的呜咽和三哥破碎的哭声,身体颤抖得更厉害。
他死死咬住下唇。
悄悄解锁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苍白的小脸。
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无声地滑动。
他入侵了医院的内部系统,调取苏小璃入院以来的所有生命体征、用药、护理记录…一行行冰冷的数据在眼前滚动。
他试图从中找到一丝证明她正在好转、或者他们还能做点什么的线索。
仿佛只有沉入数据的世界,他才能暂时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现实和那沉重得喘不过气的罪恶感。
窗边,苏逸行背对着这一切。
他挺直的背脊如同标枪,纹丝不动。
窗外城市的霓虹在他冷硬的侧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他锐利的目光一遍遍扫视着楼下花园的每一个角落,阴影,树丛,甚至远处街道。
妹妹梦魇中对“窗外”的恐惧呓语,在他脑海中回响。
无论那恐惧源于何处,任何一丝潜在的危险,都必须被扼杀!他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比之前更加凝练厚重,如同坚固的铠甲,将所有的柔软和痛苦深锁,只留下最坚硬、最专注的守护姿态。
病房里的气氛沉重压抑,痛苦和悔恨的呼吸声在冰冷的空气中交织弥漫。
苏小璃在药力下沉睡,眉头紧蹙,仿佛依旧被困在无边的梦魇之中。
那束缚带的白色搭扣,在灯光下,反射着一种固执而冰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