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清,不知道你是什麼血型呢?」
「B型。」
「B型。」
丈夫與陳桂清同時脫口而出。
我的視線在兩人臉上掃視。
他們態度坦然,舉動卻又比一般朋友要親密許多。
「我和玉蓉都是O型,她生孩子那會兒大出血,我給她輸了不少呢。」
柯文見我臉色僵硬,忙岔開話題。
「你們倆夫妻都是O型血,真有緣。」
陳桂清細細看著我的身體報告,時不時給兒子叮囑照顧我的注意事項。
出院回家,孫女歡歡小跑過來抱住我的腿。
「奶奶!我好想你!」
我將歡歡抱起,親了親她胖乎乎的小臉。
我和柯文通過相親認識。
那時我只是一個小學音樂老師,他已經當上了主任。
雙方家長很滿意,我倆恰巧需要一段婚姻,就這麼糊里糊涂共同生活了三十多年。
兒子出生后,柯文的工作更忙。
為了讓他無后顧之憂,我辭職在家,全天候打理家務,照顧孩子。
當他實驗室急需資金時,我毫不猶豫拿出彩禮和所有積蓄,全力支持他。
柯文憑借那次研究成果躋身教授行列,實現階級跨越。
大家都羨慕我有眼光,嫁了個好老公。
柯文走上人生巔峰,對我的態度也變得親切起來。
他曾抱著我,承諾一輩子對我好。
三十多年來,他做到了。
工作的全部收入和獎金,從沒延遲過一天就打入我的賬戶里,家里所有開支由他負責,對我也是有求必應。
知道我不舍得買奢侈品,總會以各種借口從國外給我帶回昂貴的禮物,塞滿一柜子。
擔任教授后,他總要出差,留我和兒子在家一兩個月是常有的事。
我偶然看到實驗室發的照片,才發現柯文與陳桂清是同事。
剛談戀愛那會兒,他交代過陳桂清是他的初戀女友。
兩人青梅竹馬,一起考上醫科大學。
大學期間成了情侶。
畢業時,國外名校朝陳桂清拋出橄欖枝,邀請她出國深造。
為了前途,她毅然與柯文分手,沒多久在國外與富商結婚。
「她離婚了,剛好這邊的實驗室高薪聘請,我們才遇上。」
「玉蓉,我們連孫女都有了,你該不會胡思亂想吧?」
柯文讓我無需擔心,他的心里只有我。
因為陳桂清外語更佳,每次出差兩人都出雙入對。
我提出一起同行的要求,柯文總以不適合為由拒絕。
兒子結婚后,更是聲稱孩子沒人接送,勸我留在家里。
兒子創業,兒媳婦工作忙。
漸漸的,全家默認將帶孩子的工作分給了我。
我54了,身體不比以前,可看到歡歡可愛的小臉,什麼疲勞都消失了。
到了這年紀,較真還有用嗎?
我不禁反問自己。
3
正出神,手機收到一條短信,是柯文發來的。
點開,是一份親子檢驗報告。
送檢的是嘉杰的DNA,驗證父親是柯文,母親是我。
柯文的電話打來。
「玉蓉,雖然這一步不是必要的,但我不想你胡思亂想,別告訴嘉杰。」
看到我確實是嘉杰的親生母親,我松了口氣。
「那你就老實給我解釋,那張死亡通知單是怎麼來的?」
柯文在電話那端沉默許久,嘆息一聲。
「其實……那張單子是桂清的。」
「什麼?」
我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懸著。
「其實……」
二十多年前,陳桂清為了到外國留學,跟柯文提出分手。
幾年后,柯文和我婚后幸福美滿,兒子即將出生。
就在我進院待產的那天,柯文接到電話,才發現陳桂清也到這家醫院來了。
陳桂清見到柯文,跪下苦苦哀求他假裝自己的丈夫簽字,讓她剖腹產下肚里的死胎。
原來,她的外國丈夫有家暴傾向,她逃回了國內。
臨行前,肚里的孩子被丈夫一腳踢死了,再不取走連大人的命也保不住。
她在國內無親人朋友,只能求助于柯文。
在生命之前,顧不得其他。
柯文只好簽下自己的名字同意剖腹產手術,幫助陳桂清產下死胎。
那個年代監管很疏松,陳桂清的情況緊急,沒人考究死胎的真正父親是誰。
當天生產完,那死亡通知書就下來了。
陳桂清不愿意接受這段痛苦回憶,將死胎母親那欄涂黑。
柯文代為保存,存著存著就忘了,一直保留到今天。
「那通知書你不喜歡,我扔了。以后這事兒就翻篇,好嗎?」
我眼角濕潤,「好。」
「對了,我明天下午要飛F國參加座談會,你幫我揀一下衣服。
心情徹底輕松,我像以往一樣給老公準備行李。
翻找了好久,還是沒找到領帶夾。
那是他在正式場合常用到的東西,我撥通了他的手機。
「喂?」
「喂?是玉蓉姐呀。」
出乎意料的是,電話是陳桂清接的。
「柯文呢?」
「柯文被學生請去指導了,手機落在實驗室,我見是你,就自作主張接了,沒事兒吧?」
「沒什麼,待會兒柯文回來,你讓他看看公文包里有無領帶夾。」
「領帶夾?我想起來了,好像在我車里,是金色的吧?」
「嗯……」
「你放心,待會兒我就交給他。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忙,下次聊!」
我的心里泛起不適的感覺,恍惚地掛斷電話。
直到凌晨三點,柯文才一臉疲憊回到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