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說話時,瓜子臉新媽媽把手擋在爸的酒杯邊緣。
爸拿著酒瓶一邊朝她笑,一邊和奶奶說:
「嗯吶,我倆貸款買了套房子,等江超上學走了,我打算把瑤瑤接過去……」
「啥玩意?!」
奶奶一下子炸了。
爸被嚇得動作一滯。
瓜子臉新媽媽嚇得手縮了回去。
「領走,都領走!別影響我跳廣場舞!」
奶奶把筷子撂得咔咔響。
「沒良心的一幫玩意兒……」
實際上,爸爸的新家離奶奶家也就步行十幾分鐘的路程。
新媽媽能管得住爸爸。
媽長得高挑,快一米七的身高,像個模特。
對我永遠都是笑瞇瞇的。
對爸卻時而嚴肅,跟我班主任差不多。
「大哥,你看著鋪子,我去上貨!」
「大哥,瑤瑤那褲子早就舊了,別洗了,我帶她買新的去。」
「大哥,你別趁我倆不在家就喝酒哈,回來讓我聞到酒味,你就去外面雪堆里睡覺。」
爸苦著臉,摸著他日漸平坦的啤酒肚。
哥上了大學后,我步入初二。
我已經十三歲了,身高卻依舊不見長。
有時候在外面甚至會被認作小學生。
那一年的十一假期,媽帶我去了江南老家。
東北的十一已經開始屯秋菜了,江南卻仍是一片翠綠景象。
坐在通往鄉村的大巴車上,媽給我講述她過往的生活。
幾年前,她的父母和孩子在一場意外中過世。
家破人亡,老公與她離了婚。
她還有個哥哥,哥和嫂子兩口子都在當地看守所做員警。
兩年前的冬天她跟著鄰居去東北探親。
一下子就愛上潔白的冰天雪地,打算寄居下來。
後來誤打誤撞遇見了我爸。
進了村子第三家,就是外婆家的老房子。
媽打開院門的鎖。
很久沒人住了,院子里的草都躥得老高。
她對我說:「瑤瑤你在附近玩會兒,但別走遠了,等我收拾一下,起了火咱做點吃的。」
我便沿著村路小步往村里走。
一邊走,一邊欣賞鄉村景色。
差不多走出去二三十米開外,田地里拴著只小羊。
我有些驚喜,打算過去瞅瞅。
腳剛踏出一步,身后驀地傳來簌簌聲響。
來人從身后一只手鉤住我的脖子。
一只手捂住我的嘴。
將我騰空提了起來。
十二
那人把我夾在腋下。
我聽到耳邊的風呼呼吹,來不及反抗,他已經奔出好遠。
由于速度太快,捂在我臉上的手不自覺松動。
手指滑到我嘴邊。
我張嘴就死命咬下去。
他被疼得全身一激靈。
我趁機掙脫,撲倒在路邊的草里。
撒丫子就跑,用平生最大的力氣拼命喊:
「媽——」
「救命啊!!!」
遠遠地,我看到媽從老院子門口跑出來。
破馬張飛朝我狂奔。
并用她的大嗓門高呼抓人販子。
我聽到她的聲音都恐懼到變調了。
背后的男人抓住我的一只腳,拼命拖拽。
我不顧一切往田間爬。
撕扯間媽如同野獸一般沖上來。
張牙舞爪上去撓男人。
與此同時,已有村民聽到聲音陸續奔出。
男人一看,顧不得對媽反擊,撒腿就跑。
他一直逃到村口,差一點就能跑上同伙的車了,
被平日里揮汗如雨的鄉間漢子一鋤頭扔在腿上,
當場砸折了腿骨。
村民們連同他同伙一起綁了,車也給砸了。
我和媽過去的時候,兩個人販子在田間被打得全身是血。
身上一塊好皮膚都沒有,手腳也像斷了一般。
媽赤著一只腳擠進人群,照著男人的臉就是一巴掌。
聲音特別響,十足用了全力。
男人吐了口唾沫,連帶著吐出一顆牙齒。
媽還想再動手,卻因后怕全身控制不住顫抖。
我從身后抱住媽,淚水唰唰往下流。
可當我從媽的臂彎處看到男人那張已然腫脹的臉時,
瞬間如遭雷劈,僵在原地。
媽看我不對勁,回身抱住我。
「瑤瑤……瑤瑤咋啦?別怕,你瞅瞅媽……」
男人從一片赤紅的視線中看到我。
他咧開嘴笑了。
「囡囡,還認得我啊?」
我認得。
這副畜生的樣貌我原以為忘記了。
可當他活生生在我面前時。
五歲時的記憶洶涌且無情地再次將我湮沒。
他曾將一只帶著泥水的塑料袋罩在我生母的頭上。
在泥濘且污穢的草叢里斷送了我和生母的路。
「囡,當年我救過你!」男人突然叫嚷起來。
他面目猙獰地朝我吼叫。
「你讓他們把我放了。」
「你可不能這麼沒良心!」
接著就是不堪入耳的臟話。
當年的惡行如同炫耀過往一般被他帶著笑容吼出。
最終,媽從村民手里搶過一根棍子,
照著他腦袋就是兩下。
他昏厥后,世界總算安靜了。
十三
爸連夜從東北出發,在省會轉了飛機過來。
媽看到他時,泣不成聲。
「老江,我對不起你……」
爸拍著她后背安撫。
「對不起我的只有壞人。」
「咱一家三口都是受害者,別再怪來怪去了。」
他將我摟在懷里,摸我的頭。
「我老姑娘嚇著了吧,不怕哈,爸在這兒。」
後來他去了看守所。
當員警的舅舅和舅媽把兩個人販子銬上,并支開了同事。
對我爸說了句:「別打死了,后期還得從他們嘴里問出小孩下落。」
我和媽在門口等,聽著里面傳來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