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準備夾第二塊鰻魚的時候。
廚房里,突然傳來「哐當」一聲巨響。
像是什麼重物落地的聲音。
緊接著,就是一聲壓抑的痛呼。
「哎喲!」
9
是婆婆。
她剛才不是還坐在餐桌前嗎?
什麼時候進的廚房?
我抬眼,正對上陳浩看過來的、夾雜著驚慌和憤怒的眼神。
他猛地站起身,沖向廚房。
「媽!媽,你怎麼了?」
很快,陳浩扶著婆婆從廚房里走了出來。
婆婆一手扶著自己的腰。
整個人都倚在陳浩身上,臉色白得像紙,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媽,你怎麼樣?是不是腰間盤突出又犯了?」
陳浩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沒事,沒事……老毛病了,剛才想給你重新炒個菜,沒站穩,腰……腰好像有點抻著了。」
婆婆擺著手,話說得有氣無力,斷斷續續。
但是眼睛一個勁兒瞟著吃飯的我。
那眼神里明晃晃地寫著:都是你害的。
我懂了。
這是演上了。
苦肉計?
想用這種方式來博取同情。
讓我心軟,讓我愧疚,讓我重新回到那個任勞任怨的保姆位置上?
真是……
煞費苦心。
我垂下眼簾,目光重新落回到我的鰻魚飯上。
米飯被醬汁浸透,粒粒晶瑩飽滿。
我慢條斯理地夾起那塊剛才沒來得及吃的鰻魚,穩穩地送進嘴里。
烤鰻魚的香氣再次在味蕾上炸開。
真香。
「林曉!」
10
陳浩的怒吼,像平地驚雷,在客廳里炸響。
「你眼瞎了嗎?沒看見我媽受傷了?」
他雙眼通紅,額上青筋暴起,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
「你還有沒有良心!我媽都這樣了,你還吃得下去?」
我終于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
「看見了。」
我說,聲音平靜無波,
「所以呢?」
「所以?」
陳浩聲音陡然拔高,「你問我所以?
「她是我媽,也是你媽!
「她受傷了,你不安慰,不幫忙,還坐在這里吃?你還是不是人?」
我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第一,她是你媽,不是我媽。我的戶口本上,我媽的名字叫張桂芳。
「第二,她腰抻著了,是她說,不是醫生說。你要是真孝順,現在應該做三件事:打 120,準備銀行卡,送她去醫院拍個片子。而不是在這里,對著我,一個外人,大吼大叫。
「第三,」
我頓了頓,扯出一個冰冷的笑,
「我的良心,在給你家當牛做馬的這幾年里,早就被你們一口一口,吃干凈了。」
我的話,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精準地插進陳浩的心臟。
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旁邊的婆婆,大概是沒想到我會是這種反應。
她扶著腰,忘了繼續😩吟,
只是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我。
「你……你就是這麼做人家兒媳婦的?」
半晌,她才從牙縫里擠出這麼一句。
「你說對了,」我慢條斯理的站起身,
從身后的包里抽出一張薄薄的紙。
「我不配做你們陳家的兒媳婦,所以我們離婚吧。」
11
我說完,整個客廳陷入一片死寂。
針落可聞。
陳浩的表情,凝固在臉上。
震驚,錯愕,難以置信。
婆婆也愣住了,扶著腰的手,都忘了放下來。
離婚。
這兩個字,我從沒想過會由我先說出口。
我曾以為,我會為了那個可笑的「家」,忍一輩子。
可當我說出來的那一刻,我只覺得前所未有的輕松。
像壓在心口多年的巨石,終于被搬開。
我拿出身后的行李箱準備離開。
被陳浩一把搶過,
「就為了這麼點小事?」
我在心底嘆口氣,覺得解釋再多也是多費口舌。
見我不說話,陳浩軟下口氣。
「媽受傷,我是著急了點,那你也不至于用離婚威脅我吧?
「還拿個行李箱裝模作樣……」
說著,他拎過行李箱。
待感受到行李箱的重量后,他愣住了,
「你……早就準備走了?」
這時,婆婆終于能站起來了。
一個箭步跑回客臥,只留下一句,
「媽沒事,先回去睡了,你們小兩口有話慢慢說啊。」
12
眼看今天走不了了,
我轉身回了臥室。
留陳浩一人在客廳發呆。
深夜,我敷著面膜在臥室追劇。
屏幕里男女主正深情擁吻,
bgm 煽情得恰到好處。
陳浩磨磨蹭蹭地坐到我旁邊的單人沙發上,沉默了很久。
「曉曉……」他聲音干澀,
「那天……是我不對。我不該那麼說你,也不該……只顧著游戲。」
我按了暫停鍵,面膜下的臉沒什麼表情。
他終于肯好好說話了?
他繼續道:「媽年紀大了,做飯確實累,腰疼了好幾天了……
「我今天是生氣口不擇言,我們不離婚好不好?」
他終于說出了目的。
這句軟話,像一顆小石子,投進了冰封的心湖,
沉悶地、迅速地,沉了底。
可就在那石子沉底的瞬間,
湖底深處,某些被凍結的記憶,卻忽然泛起一串氣泡。
13
大二那年冬天,我迷上了一個小眾樂隊,
他們第一次來我們城市開演唱會。
票,一開售就秒光。
我沮喪地在宿舍里唉聲嘆氣,隨口跟電話那頭的陳浩抱怨了一句。
那時候的他,還是個會把我的每句隨口一提,都當成圣旨的少年。
他說:「包在我身上。」
第二天,他就消失了。
電話不接,消息不回。
我氣得不行,以為他只是在敷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