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仙小说

银杏叶寄到盛夏广告那天下午，快递员送来一个牛皮纸包裹。

我正对着电脑改第8版广告文案，周小棠一把抢过包裹上下打量，“哎呦我的宋小姐，现在连前男友都开始走文艺路线了？”我没好气地抽回包裹，“你哪只眼睛看出是前任寄的？”“直觉！”她一屁股坐上我桌角，指着窗外那排金灿灿的银杏树，“秋风吹得正浓，落叶满城，你说这种时候谁会给你寄这玩意儿？”我撕开包装，一片金黄剔透的银杏叶夹在透明塑封纸上，叶脉清晰可见，仿佛刚从枝头摘下。

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代码：A等于Z。

空气突然静了一瞬。

我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叶缘，那是我们大学时在复旦西门外捡的——她说银杏叶像我们的爱情，黄得热烈却落得快，我答非所问地说它结构稳定、适合做标本。

结果她赌气三天没理我。

后来才知道，那几天她其实偷偷站在教学楼后等我找她说话。

“哎哟喂，还愣着干嘛？”周小棠戳了戳我胳膊，“是不是当年那个码农哥？听说他现在混得不错，在什么星途科技当个高级工程师吧？”我猛地合上包装纸，冷声打断她：“别瞎猜。”

可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压了一下，重得喘不过气。

午休时间到，我一个人钻进公司楼下那家咖啡厅。

靠窗的位置总有人占着，今天倒是意外空着。

我坐下点单，视线却不自觉飘向街对面。

一棵百年银杏正在风中摇曳，叶片簌簌落下，像一场金色的雨。

忽然想起大三那个傍晚，傅寒川穿着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站在这类银杏树下，递给我一片叶子。

他说：“这个……结构很稳定。”

我瞪着他，“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吗？比如‘我很喜欢你’？”他低头看了我一眼，沉默片刻后转身离开。

那天晚上，我哭得像个傻子。

以为他是敷衍我，其实他只是不善言辞。

“小姐，您的拿铁。”

服务员放下杯子，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低头搅拌咖啡，黑色液体一圈圈打着旋儿，就像那年我心里的情绪，翻涌又压抑。

直到手机震动，林小满的消息跳出来：【知夏，今天下班要不要一起吃饭？顺便聊点私事～】我盯着屏幕冷笑一声。

她从来不会错过任何挑拨离间的机会。

果然，晚上下班前她“恰好”出现在我工位旁，端着两杯热奶茶，声音温柔得像蜂蜜：“对了，前几天遇到你们学校校友，说当年傅寒川其实是和我去吃过饭的，不是他自己去的哦~你知道吧？”我手一顿。

“他当时可能只是想找个女生聊聊感情问题吧，毕竟你们那时候看起来不太顺利。”

她笑着把奶茶放在我桌上，“你也知道他性格，话很少。”

我扯了个笑，“谢谢你的八卦时间，不过我现在没兴趣。”

她耸耸肩，走了。

但我分明看见她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得意。

夜深人静，我坐在床边，打开抽屉最底层，取出一个泛黄的相框，里面是我做的“银杏叶标本”。

一共三十片，每一片都贴着日期，记录着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最后一片是分手那天，2019年10月23日。

我轻轻抚摸那片干枯的叶脉，低声喃喃：“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写A等于Z？”风从阳台吹进来，窗帘轻轻扬起，仿佛谁在耳边轻声回答。

我不知道那是否意味着什么。

但我知道，这片银杏叶的到来，像是一扇尘封已久的门，被人轻轻推开。

而门的那一边，也许藏着一个我从未真正理解过的答案。

第二天清晨，我刚走进公司大楼，前台就急急忙忙跑过来。

“宋小姐，有个人已经在门口等了快一个小时了。”

我皱眉：“谁？”她指了指门口方向。

透过玻璃门，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抱着一大叠银杏叶，站在那棵百年银杏树下。

风掠过他的肩膀，卷起几片金黄的叶子，落在他脚边。

那一刻，我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三年未见，他似乎瘦了许多，眼神却依旧沉静如潭水。

他就那样站着，手里抱着一沓银杏叶，像是穿越了整个秋天来赴约。

我没有动。

也不敢动。

因为我知道，一旦踏出那道门，有些东西，再也不会回到从前了。

楼下那个熟悉的背影我站在公司大楼的玻璃门后，心跳像漏了半拍。

透过反光的玻璃，能清晰看见他抱着银杏叶的身影。

那棵百年老树下，风卷起几片金黄的叶子，在他脚下轻轻打了个旋儿。

他还是那个样子，穿着深灰色大衣，肩头被风吹得微微一颤，却站得笔直。

前台催促：“宋小姐，那个人说一定要亲手交给您。”

我没应声，脚步却不听使唤地往前走。

推开门的瞬间，冷风扑面而来，带着银杏淡淡的木质香。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平静得像是昨天才分别。

他只是轻声说了句：“我回来了。”

说完，把那沓银杏叶递到我面前，转身就走。

动作干脆得仿佛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没有接，也没有追，只是愣在原地。

银杏叶掉在地上，一片、两片、三片……像一场无声的雨。

直到身后传来周小棠的声音，“哎哟，这是谁啊？初恋回魂了？”她一把将我拉回现实，顺手捡起一片叶子，“这叶子新鲜得很，不会是从哪儿现摘的吧？”我摇头没说话。

她翻着那些银杏叶，突然笑不出来，“你们以前是不是真谈过？”“大学同学。”

我敷衍地回答。

她哼了一声，“别骗我，你刚才看他的眼神，跟平时不一样。”

我不悦地皱眉，“哪有什么不一样。”

她却忽然正色道：“你知道吗？你的眼睛里，只有看到他的时候才有光。”

我心头猛地一震。

她说这话时语气很认真，没有调侃，也没有八卦，反而像是戳中了我心里某个不敢碰的地方。

那天中午我一直心不在焉，手机里还留着林小满发来的消息：【前几天遇到你们学校校友，说当年傅寒川其实是和我去吃过饭的……】可我现在想的却是，那句“我回来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夜深人静，我坐在出租屋里，看着桌上那沓银杏叶，一片一片地翻。

每一片都贴着日期，最新的那一张写着——2023年10月24日。

今天是24号，也就是说，他是今天清晨从某个地方赶来，特意等在这里，只是为了交给我这些叶子。

我正想着，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周小棠发来的信息：【刚刚我偷偷问前台，那人叫什么名字，前台说是‘星途科技’的人，好像挺有名的码农，据说帮公司挡过一次黑客攻击，是个技术大牛呢～】我怔住。

星途科技？傅寒川……三年前毕业之后，他就去了北京一家大厂，后来听说跳槽去了国外，没想到现在居然在上海。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打开门，是我完全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陈默。

他是傅寒川的朋友，当年在学校里也见过几次，性格外向，话多，但现在却一脸凝重。

“他在家吗？”我点点头，把他让进来。

屋子里药味很浓，桌上散落着几个空药瓶，还有几盒未拆封的胃药。

角落里的垃圾桶里堆着纸巾，隐约能看到一点暗红色。

我愣住了。

陈默叹了口气，“他不让我说。”

我低声问：“他……身体怎么了？”“胃癌，晚期。”

我的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医生说最多三个月。”

陈默苦笑，“他不让我告诉你，也不让劝他休息，他说，‘有些事，现在不做，以后就没机会了。

’”我看着那沓银杏叶，心里一阵发疼。

“你劝不动他的，”陈默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像当年你劝不动他表达爱一样。”

我低头，眼泪砸在叶子上。

原来不是不爱，而是不懂得如何去爱。

原来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真正错过。

只是命运太残忍。

第二天上班，我刚打开电脑，就发现系统异常卡顿。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屏幕一闪，所有资料全部丢失。

“完了完了，客户提案全在上面！”我慌了神。

林小满凑过来，声音温柔，“要不找外包公司帮忙恢复数据吧？我知道一个挺靠谱的。”

我犹豫了一下，刚想点头，门口突然传来一声低沉而熟悉的声音：“让我来看看。”

我猛地回头。

是他。

傅寒川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笔记本电脑，脸色比昨天更苍白了些，但眼神依旧坚定。

我几乎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可这次，他没有转身离开。

而是走了进来。

重修电脑那天我攥着鼠标的手在发抖。

屏幕上一片漆黑，客户提案、会议记录、所有资料都像被黑洞吞噬般消失不见。

林小满站在一旁，语气柔得让人烦躁：“这电脑也太老了，真该换新的了。”

“可明天就要提案了！”我声音里带着哭腔。

她轻轻拍我的肩，“要不找外包公司？我知道有家技术挺靠谱的。”

我咬着嘴唇还没开口，门口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熟悉的声音：“让我来看看。”

我猛地回头，心跳漏了一拍。

傅寒川就站那儿，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风衣，手里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他的脸色比昨天更苍白了些，却比记忆中多了几分坚定。

他走进来，一句话没说，拉开椅子坐下。

我看着他熟练地插上U盘，几秒内敲了几行代码，屏幕恢复了正常。

提案文件完好无损地躺在桌面，连浏览器缓存都没丢。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修完电脑，合上盖子，轻声说：“系统太旧了，容易出问题，我帮你重装了个版本，不会卡。”

“你……你怎么这么快？”我结结巴巴地问。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温柔得像是要把三年没说的话都说出来。

“这是程序员的基本功。”

他说。

那一刻，我心里某个角落突然震了一下。

他不是不会表达爱，他只是藏得太深。

可我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林小满已经悄悄退出了人群，脸上笑容收敛，只剩下一抹阴郁。

那天晚上，我接到一条微信。

“今晚有空吗？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是傅寒川发来的。

我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我们在复旦西门外碰面。

银杏叶已经泛黄，一阵风吹过，金色的落叶像碎掉的阳光，洒在两人之间。

他递给我一个手机，点开一个小程序，页面简洁得不像普通程序员的作品。

输入框写着：A=Z“什么意思？”我问他。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按下确认键。

下一秒，屏幕上跳出一行字：【2016年10月3日，复旦大学西门，图书馆前长椅】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我眼眶瞬间红了。

原来他记得，全都记得。

我低声问：“你为什么回来？”他望着远处飘落的银杏叶，声音很轻：“我想告诉你，我不是不会说爱……我只是晚了一点。”

我没再说话，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

他病历单上的秘密那晚的银杏林像是被时光遗忘的一角，风一吹，满树金黄就簌簌地落下来。

我们站在那里，像回到了学生时代，又仿佛从未离开过。

他望着远处飘落的银杏叶，声音很轻：“我想告诉你，我不是不会说爱……我只是晚了一点。”

我没再说话，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

我忽然有些害怕。

怕这风，吹得太急。

“傅寒川。”

我终于开口，声音微微发颤，“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他愣住了，眼神里有一瞬的错愕，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然后他轻轻点头，手指微微颤抖。

那一瞬间，我好像真的回到了那个秋天，他第一次坐在我旁边，在图书馆前的长椅上，笨拙地说出一句“你今天穿得好好看”。

现在，他还是那样沉默，只是多了些温柔。

那天晚上，他送我回家，走到楼下时，我看着他疲惫的脸，问了一句：“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脸色不太好。”

他摇头，轻声道：“没事。”

我点点头，没再多问。

直到我要转身回楼的时候，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都弯下腰去，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我吓坏了，立刻上前扶他，但他却猛地推开我，喘着气低声说：“别管我。”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喘不过气来。

第二天上班时，我整个人都恍惚得很，脑海里不断回放昨晚的那一幕。

茶水间里，林小满和另一个同事正低声闲聊，声音不大，但我听得很清楚。

“其实他早就回国了，听说是……胃癌晚期。”

“啊？真的假的？”“当然是真的，星途科技那边的人都知道，他是回来等死的。”

我整个人像是被电击了一样，耳朵嗡嗡作响。

胃癌晚期？我猛地冲出茶水间，回到工位上翻找傅寒川的信息。

可除了他的公司电话，什么都没有。

我咬了咬牙，直接打车去了他当年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

一路上，我心跳如鼓，手心全是汗。

到他家楼下时，我的呼吸都已经乱了节奏。

敲门没人应，我试着拧了拧门把手，居然没锁。

推开门，屋里很安静，空气中有一种淡淡的药味。

我走进去，目光扫过桌面，看到一张医院诊断书。

我颤抖着手拿起那张纸。

【胃癌IV期，已扩散】字迹冷冰冰地印在那里，像是把我的心也一起冻住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

原来，他不是不爱我。

而是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才悄悄回来，把最后一点力气，全都用在了我身上。

那一刻，我才明白他为什么每天送银杏叶，为什么能那么快修好我的电脑，为什么执意要带我回到这片银杏林——他是在和时间赛跑。

他想让我记住他，哪怕只是一片叶子、一句话、一个微笑。

我在他家等到深夜，他没有回来。

第二天早上，我又去了，依旧不见人影。

直到第三天，我才终于在校外一家咖啡馆找到了他。

他坐在角落，脸色比之前更差，整个人瘦了一圈，但依旧穿着那件灰色风衣，安静地敲着笔记本电脑。

我走过去，站到他面前。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惊讶，也有藏不住的疲惫。

“你怎么来了？”他问。

我蹲下身，握住他的手，声音哽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沉默了几秒，轻轻地抽回手：“说了又能怎么样？”我咬紧嘴唇，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你可以不说，可以不告诉我你回来了，甚至可以装作一切都还很好……但你不能一个人扛下这一切！”他看着我，眼底泛起一丝心疼，却依旧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他说过，剩下的时间，要做点值得的事。

而对我来说，这个人就是一切。

最后的代码情书我把他带到医院的时候，他一句话都没说。

从挂号到检查室门口，他都像一个没有情绪的人偶。

护士问诊时，他也只是简单地点头或者摇头。

直到轮到医生开口：“傅先生，你这情况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期，现在做化疗只能延缓恶化……”他说：“不用了。”

我猛地抓住他的胳膊，“你说什么？！”他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看着医生，也像是在看我，“我说，不用了。”

“傅寒川！”我的声音都在抖，“你是想死吗？还是觉得我不配知道你的事？你觉得一个人扛着就叫对我好是不是？！”他终于转头看我，眼神里有些我读不懂的情绪，“宋知夏，你别闹。”

“我没闹！”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你说你要做点值得的事，那你告诉我，什么叫值得？你死了，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他没说话。

我们沉默地走出医院，我站在电梯口，看他慢慢走远的背影，忽然发现他已经瘦得不像样子了。

那天之后，我几乎每天都去他家。

他不再接我的电话，也不再回消息。

偶尔发个位置，是在公司附近的咖啡馆。

我去找他，他总是在敲代码。

有时抬头看我一眼，也只是淡淡地说一句：“我没事。”

我以为他在逃避。

直到陈默打电话来，我才明白他在做什么。

“知夏，你知道他最近在干嘛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在做一个网站，全是你俩的故事。”

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他让我帮他调服务器，说是给你准备的。”

陈默顿了一下，“他还说，如果他撑不到最后，就把这个网站交给你。”

我站在公司楼下，手里握着手机，风很大，吹得眼睛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