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仙小说

一个沉稳的声音，侯亮平这辈子都忘不了，响彻办公室。

是祁同伟。

“是钟组长吗？我是祁同伟。”

侯亮平拳头瞬间攥紧。

“祁厅长，有事？”钟小艾语气平静。

“钟组长，我刚听说，您和侯亮平同志去了山水庄园。哦不，现在应该是WJ公司的办公地。”祁同伟语气中带着困惑和无奈。

“您看，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提出的‘火种计划’，本意是为国家做事，为汉东发展出力。”

“李达康***公开支持，沙瑞金***也认可。”

“现在有WJ公司这样专业的国际资本进来，项目马上就能走上正轨。”

他停顿，声音诚恳：

“如果专案组对项目资金来源或我个人情况有疑问，我随时可以向组织汇报。”

“我建议，我们是不是可以坐下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避免信息不对称，影响项目进程，也影响同志团结。您说呢？”

这番话，滴水不漏。

他把自己放在顾全大局、委曲求全的位置。

一个一心为公的功臣，却被专案组误解调查。

钟小艾拒绝，就是不顾大局，破坏团结。

她同意，就承认之前行动是“误会”，落入对方节奏。

侯亮平的心提到嗓子眼。

“祁厅长。”钟小艾开口，声音更冷。

“你的问题，不是误会。我们会按照程序，在适当的时候，请你来专案组‘谈一谈’的。”

她不等祁同伟再说话，直接挂断电话。

办公室里，文静脸上的微笑首次消失。

钟小艾将手机放回口袋，从公文包拿出两张打印好的文书。

她走到文静面前，将其中一张递给她。

“文静女士，你现在是WJ公司负责人。根据《***法》及《刑事诉讼法》规定，我们怀疑你公司名下的‘汉东能源数据中心’项目，与一桩危害***的重大案件有关。”

“这是调查通知书，请你和你公司的法务，二十四小时内，到专案组驻地接受问询。”

然后，她转向高小琴，将另一张文书递到她面前。

“高小琴。这是传唤证。你作为山水集团原法人，以及多起重大经济案件核心关系人，现在，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釜底抽薪！

公司这条路堵死，那就直接对人！

资产是WJ公司的，但人，还是那个人！

文静脸色彻底变了。

她没想到钟小艾遭遇法律和政治双重阻击后，反应如此刚硬。

直接撕破伪装，动用强硬手段。

侯亮平心中郁结扫空，上前一步，对高小琴做出“请”的手势。

高小琴看着传唤证，沉默三秒。

她没有看钟小艾，也没有看文静，目光投向侯亮平。

她脸上，忽然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

“好，我跟你们走。”

她迈步向前，与侯亮平擦肩而过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

“侯局长，有些棋子，上了棋盘，就由不得自己了。”

“你和我，都是。”

。。。。。。。。。。。。。

汉东省***，审讯观察室。

单向玻璃将世界分割。

室内，灯光惨白，文静与高小琴并排而坐，对面是正襟危坐的陆亦可。

室外，钟小艾与侯亮平站在阴影里。

这不是审讯。

这是对峙。

“高女士，你与祁同伟同志之间，除了正常的朋友关系，是否存在不正当的经济往来？”

陆亦可按照审讯预案，抛出问题。

高小琴笑了。

她没看陆亦可，目光仿佛能穿透玻璃，精准地落在侯亮平身上。

“侯局长，这个问题，你应该亲自来问我。”

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不大，却让观察室的空气瞬间凝固。

“上一次你这么自信，是在雨夜来我山水庄园的时候。”

“结果呢？”

“你成了整个汉东的笑话。”

侯亮平的拳头攥紧，指节发白。

钟小艾看了他一眼，没有制止，反而对耳麦里的陆亦可下令。

“切换目标，问文静，资金来源。”

陆亦可转向文静。

“文静女士，WJ资产管理公司用于收购山水集团的数百亿资金，在进入境内时，是否完全遵循我国外汇管理条例？”

文静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一个标准的谈判姿态。

“陆检察官，你的问题本身就有瑕疵。”

“你所指的‘外汇管理条例’，是三年前的版本。根据去年国家金融委发布的补充细则第4条第2款，我们通过QFLP通道进入的资金，适用的是备案制，而非审批制。”

她补上一句。

“另外，从我的律师团队介入开始计时，你们已经超期羁押我当事人四十七分钟。每一个瑕疵，都会让你们的整个调查，在法律上彻底归零。”

“我建议你，立刻停止这场不专业的问询。”

陆亦可的脸，涨红了。

一个用羞辱打击士气，一个用专业釜底抽薪。

她们不是待宰的羔羊，她们是守着阵地的炮手。

侯亮平胸膛起伏，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审讯，而是在被公开处刑。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李达康。

侯亮平走到角落，按下接听键。

“亮平同志。”

李达康的声音没有怒火，只有一种机器般的冰冷。

“我只跟你说三个数字。”

“第一，受WJ公司项目暂停影响，京州城市银行今天下午三点开始，出现中小储户的挤兑苗头，涉及金额一点二亿。”

“第二，德国西门子、法国施耐德，刚刚同时向京州市**发来邮件，冻结‘能源数据中心’价值三十亿的服务器与冷却系统订单。”

“第三，为项目配套的，由省发改委牵头的太阳能发电场计划，全面停摆。我们每天的违约金，是八位数。”

李达康的声音停顿了。

“侯亮平，你告诉我，你查案，是为人民服务。”

“现在，因为你的调查，京州上千万人的饭碗，正在开裂。”

“这个责任，你背得起吗？”

电话挂断。

侯亮平举着手机，手心全是冷汗。

他看到的不再是一个案子，而是一台正在崩溃的庞大机器，和他脚下那片正在塌陷的地板。

观察室内，钟小艾那台黑色的加密手机亮了起来。

沙瑞金。

钟小艾接起，开启了免提。

“小艾同志，辛苦了。”

沙瑞金的声音很温和，像个关怀下属的长辈。

“我刚从北京开完会回来，听到一些不太好的风声。”

“有老同志向中央反映，说我们汉东好不容易稳住的改革局面，被人当成了***的工具。”

“说有人打着反腐的旗号，实际上是在破坏汉东的经济发展，否定我们省委班子的工作成果。”

他的声音始终温和，却字字千钧。

“当然，我相信你，也相信督导组是本着公心办案。”

“只是，外界的看法，我们也要考虑。”

沙瑞金话锋一转，语气里透出关切。

“对了，你父亲最近身体还好吗？前两天开会还见到他，气色不错。你在这边，也别太拼，让他老人家在京里为你操心。”

威胁。

最顶级的政治威胁。

它不谈案子，不谈法律，它只谈你这个人，和你身后的一切。

钟小艾挂断电话。

观察室里，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看着她。

李达康的经济牌，沙瑞金的政治牌，两座大山，已经压了下来。

就在这窒息的沉默中，钟小艾的私人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动的，只有一个字。

“爸”。

钟小艾一直挺直的背，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僵硬。

她走到窗边，背对众人，接起电话。

整个过程，她没有说话，只是听着。

像一个犯了错的学生，在听教导主任的训诫。

一分钟后。

她挂断电话，转过身。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总是锐利如刀的眼睛里，一片空洞。

她越过侯亮平，拿起对讲机，声音平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