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仙小说

那日从关雎宫回来，我在廊下枯坐了很久。他最后那句带着威胁的话，像一根无形的绳索，

悄然勒紧。我明白，我与他之间，已经进入了一种全新的，也是更危险的博弈。我用顺从，

来换取安宁。他用恩宠，来捆绑我，塑造我。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

试图掌控这段早已偏离了轨道的关系。往后的日子，便在这种微妙的关系中度过。

我开始“听话”。我不再穿那些素得像水一样的衣裳。青黛每日为我挑选的，

都是那些颜色明媚，绣工精致的华服。内务府的赏赐，也流水一般地，送进晚晴轩。吃的，

用的，玩的，无一不是顶好的。那些曾经对我爱答不理的宫人，如今见了面，

都得恭恭敬敬地，唤我一声“小主”。人人都说，姜才人圣眷正浓，前途无量。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失去的，是什么。他依旧会来。来的次数，比从前更多了。

他不再像最初那样，带着试探和小心翼翼。他变得理所当然，像是巡视着一件，

自己最心爱的藏品。他来的时候，大多时候，我们是沉默的。他批他的奏折，我看我的书。

偶尔，他会抬起头，看我一眼。我知道，他在看谁。而我，也学会了，坦然地，

迎上他的目光，然后，对他，露出一个温婉的，恰到好处的微笑。他要的，是这个。

我便给他。有时候，他也会同我说话。说些朝堂上的烦心事，说些谁家的公子不成器。

我静静地听着，偶尔，附和一两句。我说得不多，也不错。我像一个最完美的，倾听者。

他似乎很满意我现在的状态。温顺，妥帖，美丽，又安静。这大概，就是他心中的纯元皇后，

该有的模样吧。我依旧会每日，派人给钟粹宫送去汤药和补品。阿姐从未收下过。

她只是让宫人，原封不动地，再送回来。我也不恼，第二日，依旧照送不误。

这仿佛成了一种，我们姐妹之间，无声的拉锯。她用拒绝，来表达她的恨意和不甘。

我用坚持，来表达我的愧疚和……执念。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执着些什么。或许，

我只是想让她知道，在这个冰冷的宫里，除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除了那些虚无缥缈的荣宠，还有一样东西，是真的。那就是，我们之间，那点仅存的，

血脉亲情。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转眼，便入了春。院子里那棵小合欢树，

抽出了嫩绿的新芽。我一直疏于照料的那些兰花，也奇迹般地，冒出了几个小小的花苞。

万物复苏，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我的心……。直到那天。

那是一个很寻常的午后。我正在窗下，临摹一幅《春山图》，李德全来了。他手里，

捧着一个青釉的小花盆。盆里，是一株长势极好的，墨兰。“小主，”“陛下前几日，

见您廊下的兰花，长势不大好。便特意命人，从江南，寻了这盆‘铁骨素’来。

”“陛下还说，这兰，性子傲，不好养。特让老奴把这本《兰谱》，也一并给您送来。

”说着，他便从袖子里，掏出一本陈旧的书册。我愣住了。我看着那盆墨兰，

看着那本《兰谱》，心里那片冰封的湖面，竟“咔”的一声，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还记得。记得我廊下那盆，快被我养死的兰花。记得那个雪后初霁的下午，

我拿着小剪子，一点一点，修剪枯叶的，落寞样子。送珠宝，送华服，

送那些代表着恩宠的东西，我都可以坦然受之，因为我知道，那是给“纯元皇后”的影子的。

可这盆兰花，这本书……却是给我的。是给他眼里那个，笨拙的，连一盆花都养不好的，

姜眠的。这个认知，像一滴滚烫的岩浆，滴进了我心里那道裂缝里。“替我……谢过陛下。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李德全走后，我抱着那盆兰花，在窗边，坐了很久。

我没有去看那本《兰谱》。我只是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那片挺括如剑的，兰叶。很奇怪。

我没有觉得欢喜，也没有觉得感动。我只是觉得……慌。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

我好不容易，才给自己建起了一座城墙。我以为，我可以在里面，安全地，躲一辈子。可他，

却用这样一种，我无法拒绝的方式，在那墙上，凿开了一个小孔。有光，透了进来。

带着暖意，也带着，我最害怕的，变数。我害怕，自己会再次沉溺。我害怕，自己会再次，

对他，心存幻想。那种从云端跌落的滋味，我尝过一次，就再也不想尝第二次了。

就在我心乱如麻的时候，一件更让我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钟粹宫的掌事姑姑，

亲自来了晚晴轩。她对我，行了一个大礼。“姜才人，我们娘娘，请您过去一叙。

”阿姐……要见我？在我给她送了整整一个冬天的汤药，都被原封不动退回来之后，她竟然，

主动要见我了。我不知道，这究竟是福，是祸。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再次，踏入了钟粹宫。

阿姐，就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宫装，外面罩着一件月白色的薄纱。头发，

只是松松地挽了个髻，斜斜地插着一支，点翠的凤凰钗。她瘦了很多，脸色，也依旧苍白。

可她的眼神，却不再是我上次见到的，那种空洞和死寂。那里面，有了一些，

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是疲惫，是了然，还有一丝，很淡很淡的，释然。“坐吧。”我依言，

在她对面的小凳上，坐了下来。我们之间，隔着一张小几。几上，温着一壶，碧螺春。

是她从前，最喜欢的茶。“你送来的东西，我都看到了。”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一开始，我以为，你是在炫耀。”她自嘲地，笑了笑，“炫耀你的得宠，

炫耀你的……胜利。”“可是后来，我想了想，觉得，又不像。”“你不是那样的人。

”她抬起眼，看向我，那双漂亮的凤眸里，第一次，没有了恨意。

“你从小就是个……闷葫芦。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受了委屈，也只会自己躲起来哭。

”“让你去做那些，弯弯绕绕的，害人的事，你……学不会，也不屑于去做。”我的眼眶，

一下子就红了。这么多年，原来，最懂我的，还是她。“对不起，阿姐。”我哽咽着，

说出了这句，迟到了太久太久的话。“对不起我什么？”“对不起，你比我，更像那个人？

还是对不起，他……更喜欢你这张脸？”“这不是你的错。”她说，“要怪，就怪我们，

都生在了定国公府。”“要怪，就怪我们，都进了这深宫。”“要怪，就怪我们，都爱上了，

这个世界上，最不该爱的人。”她拿起茶壶，为我，也为她自己，斟了一杯茶。“前几日，

爹爹进宫来看我了。”“他让我，想开些。他说，你如今得宠，对定国公府，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