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仙小说

镇北王府，栖梧院。

这名字取得倒是雅致，可惜配不上原主沈晚那比笼中雀还憋屈的处境。院子不大，位置偏僻，陈设简单得近乎寒酸，透着一股长久无人问津的冷清。几个洒扫的粗使婆子远远看见我一身泥水、形容狼狈地走回来，先是惊愕，随即交换着鄙夷的眼神，窃窃私语着躲开了，连个上前询问的都没有。

我径直走进原主的卧房。一股淡淡的霉味混合着廉价熏香的味道扑面而来。屋内陈设简单，一张硬板床，一个掉了漆的旧衣柜，一张梳妆台，上面放着一面模糊的铜镜和几样简陋的梳妆用品。唯一值点钱的，大概就是角落里那个半人高的樟木箱子，那是原主沈晚从娘家带来的嫁妆。

我脱下湿透冰冷的衣裙，换上一身干净但同样半旧不新的素色襦裙。冰冷的布料贴在皮肤上，激起一阵寒颤。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瘦削的脸，眉眼清秀，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怯懦和郁色，那是属于沈晚的印记。我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水渍，指尖触及皮肤，一片冰凉。

镜中那双眼睛，却一点点褪去了怯懦，沉淀下冰冷的、属于我的锋芒。

“沈晚，”我对着镜子里的人影低语，“你的委屈，我受了。你的命，我捡回来了。你的债，我替你讨。”

门外传来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停在门口，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王…王妃？”一个细弱蚊吟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颤抖。

我转身。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王府二等丫鬟服饰的小姑娘，约莫十五六岁，梳着双丫髻，身形单薄，一张小脸吓得惨白，正是原主仅剩的、还算忠心的丫鬟，小桃。昨夜柳如烟出事，她恰好被管事嬷嬷叫去库房清点东西，才躲过一劫。

“进来。”我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小桃几乎是挪进来的，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王妃！您…您没事吧？奴婢听说…听说他们把您…沉塘了…”她惊恐地抬头看着我，当目光落在我换下的那堆湿透泥泞的衣裙上时，更是吓得浑身发抖。

“死不了。”我言简意赅，走到床边坐下，目光扫过她，“起来说话。昨晚让你去打听柳如烟院里的消息，打听到什么？”

小桃连忙爬起来，抹着眼泪，声音带着哭腔：“奴婢…奴婢没敢靠太近。只…只听说柳姑娘是半夜突然喊心口疼，然后就…就没了。她身边的大丫鬟春杏一口咬定，说…说只有王妃您昨天傍晚去过小厨房，还…还碰过柳姑娘要喝的燕窝盅…”

“燕窝盅？”我眼神一凝，“谁经手的？”

“是…是柳姑娘小厨房的孙婆子炖的，春杏端进去的。”小桃努力回忆着，“春杏说，她端进去时正好碰到您从小厨房出来，神色慌张…她还说…还说在您离开后，在炖盅旁边发现了一小包药粉…”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恐惧。

“药粉？”我冷笑，“那药粉呢？谁看见了？除了她春杏一张嘴，还有谁作证？”

小桃茫然地摇头：“没…没听说有别人看见…”

“好一个死无对证。”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栖梧院萧索的景致，“柳如烟死了，她身边最亲近的丫鬟指认我，物证‘恰好’只有她一个人看见……萧承烨那个蠢货，连这点栽赃陷害的把戏都看**？”

“王妃…”小桃怯生生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说。”

“奴婢…奴婢还听说，”小桃的声音带着哭音，“柳姑娘没了之后，王爷震怒，下令把您院里的东西…都…都抬到柳姑娘住的‘听雨轩’去了…说是…说是柳姑娘生前喜欢…”她说不下去了，又惊又怕地看着我。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窜遍全身！好！好得很！人死了，还要夺走原主最后一点念想？用她的东西去装点那个白月光的灵堂？！

我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刀：“抬走了哪些？我那个樟木箱子呢？”

小桃被我眼中的戾气吓得一哆嗦，慌忙点头：“抬…抬走了！您陪嫁的几匹好料子，首饰匣子，还有…还有那个樟木箱子…都…都被抬走了！听雨轩那边在布置灵堂，说…说柳姑娘生前最羡慕您有这些…”

羡慕？所以死了也要抢走？萧承烨，你真是深情得让人作呕！

“呵……”我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那笑声里淬满了冰碴，“羡慕？行，我这就亲自给她送过去！让她在地底下，好好‘羡慕’个够！”

“王妃！”小桃惊叫一声，脸色煞白，“您…您不能去啊！王爷正在气头上，听雨轩那边…那边都是柳姑娘的人…”

“怕什么？”我打断她，眼神冰冷，“天塌下来，有我这‘毒妇’顶着。去，去把院里做粗活的婆子们都叫来，再去厨房给我找把趁手的斧头！”

小桃被我眼中那股不管不顾的狠厉吓得噤了声，呆愣在原地。

“还不快去！”我厉喝一声。

小桃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栖梧院仅剩的三个做粗活的婆子被小桃连哄带吓地叫了过来，一个个缩着脖子站在院子里，大气不敢出。小桃则哆哆嗦嗦地抱着一把沉甸甸的劈柴斧头跑了回来，斧刃在阴沉的天色下闪着寒光。

我一把抓过斧头，入手沉重冰凉。掂了掂分量，还算顺手。

“都跟我走。”我扫了一眼那几个战战兢兢的婆子，声音不容置疑，“去听雨轩，把我的嫁妆，一件不少地拿回来！”

说完，我拎着斧头，大步流星地走出栖梧院。湿透的头发随意挽在脑后，几缕碎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素色的旧裙沾着泥点，手里却拎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斧头。这诡异的组合，透着一股亡命徒般的疯狂。

小桃和那三个婆子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是绝望和恐惧，却不敢违抗，只能硬着头皮，畏畏缩缩地跟在我身后。

听雨轩离主院很近，是整个王府除了王爷正院外最精致华美的所在。此刻，院门大开，里面传来阵阵压抑的啜泣声。院门和廊下已经挂起了惨白的灯笼和招魂幡，一派办丧事的凄清景象。

我刚走到院门口，一个穿着体面、管事嬷嬷模样的中年妇人就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迎了出来，正是柳如烟的心腹，听雨轩的管事嬷嬷，赵嬷嬷。

“站住！”赵嬷嬷叉着腰，一脸刻薄和鄙夷，声音尖利，“晦气东西！谁准你来这里的？惊扰了柳姑娘的灵堂，你担待得起吗？还不快滚回你那破院子去！”

她身后的两个婆子也虎视眈眈，眼神不善。

我脚步不停，径直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浓郁的脂粉气。我抬起眼，目光像两把冰冷的锥子，直直刺入她眼中。

“滚开。”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寒意。

赵嬷嬷被我看得心头莫名一寒，但仗着这里是她的地盘，又有王爷的“盛怒”在前，立刻又挺直了腰板，尖声道：“反了你了！这里是听雨轩！容不得你这毒妇撒野！来人啊，给我把她……”

“啪——！”

她的话音未落，一声比刚才在河边更加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她那张刻薄的胖脸上！

这一巴掌我用足了力气，带着积压的所有怒火和原主的冤屈。赵嬷嬷被打得整个人都懵了，肥胖的身体像个陀螺一样原地转了大半圈，“哎哟”一声惨叫，捂着脸踉跄着撞在门框上，眼前金星乱冒。

“你…你敢打我？！”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尖叫，嘴角渗出血丝。

“打的就是你这不长眼的狗奴才！”我拎着斧头的手微微抬起，斧刃的寒光映着她惊恐扭曲的脸，“我的嫁妆呢？谁准你们抬到这里来的？”

“是…是王爷吩咐的！柳姑娘生前喜欢…”赵嬷嬷捂着脸，色厉内荏地叫嚷。

“王爷吩咐？”我冷笑一声，打断她，“王爷是吩咐你们把东西抬来，还是吩咐你们把东西给死人陪葬？嗯？”

我拎着斧头，不再理会她，大步流星地跨过听雨轩的门槛。院内正在布置灵堂的下人们全都惊呆了，看着我这个拎着斧头、浑身煞气的“王妃”，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纷纷避让。

灵堂设在正厅，厅门大开，一口黑漆棺材停放在正中，前面摆放着香案供品。而就在棺材旁边，我那熟悉的樟木箱子，还有几个装着衣料首饰的包裹，就那样随意地堆在地上！原主珍视的陪嫁，此刻像垃圾一样被丢弃在灵堂角落！

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

我几步冲到棺材旁，目光扫过那口冰冷的棺材，又落在地上的箱子上。没有丝毫犹豫，我抡起手中的斧头——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沉重的斧头狠狠地劈在了柳如烟那口崭新的、刷着黑漆的棺材板上！锋利的斧刃深深嵌入厚实的木板，木屑四溅！

“啊——！”灵堂内外响起一片惊恐的尖叫。几个胆小的丫鬟直接吓晕了过去。连跟着我的小桃和那几个婆子都吓得瘫软在地。

赵嬷嬷捂着肿起的脸冲进来，看到棺材上的斧头，吓得魂飞魄散，尖叫道：“疯了！你疯了！你敢劈柳姑娘的棺材？！王爷饶不了你！来人啊！快抓住这个疯妇！”

“谁敢上前？！”我猛地拔出斧头，带起一片木屑，斧刃直指赵嬷嬷，眼神如同噬人的凶兽，“谁动一下，我下一斧头，就劈在你们柳姑娘的尸身上！让她死了也不得安宁！”

这一句如同诅咒般的威胁，瞬间镇住了所有蠢蠢欲动的下人。他们惊恐地看着我手中的斧头，看着棺材上那刺眼的豁口，再也没人敢上前一步。

赵嬷嬷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丢开斧头，不再看那口晦气的棺材一眼，径直走向我的樟木箱子。箱子被一把黄铜锁锁着。我捡起地上的斧头，对着那锁环——

“铛！铛！铛！”

几下猛砸，铜锁应声而落！

我掀开箱盖。里面是原主沈晚压箱底的几件好衣裳和一些还算值钱的首饰。还好，都在。

“小桃！”我头也不回地喝道。

瘫在地上的小桃一个激灵，连滚爬爬地起来：“奴…奴婢在！”

“把我们的东西，一件不少，给我搬回去！”我指着地上的箱子和包裹，声音斩钉截铁。

“是…是！”小桃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招呼那几个吓傻了的做粗活的婆子，“快…快帮忙搬！搬回栖梧院！”

婆子们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开始搬东西。

“你…你们不能搬！这是王爷吩咐放在这里的！”赵嬷嬷还想阻拦。

我拎着斧头，缓缓转过身，斧刃上还沾着棺材的木屑。我看着她，眼神平静得可怕：“赵嬷嬷，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塞进这口破棺材里，和你的柳姑娘作伴。你信不信？”

赵嬷嬷对上我那双毫无波澜、却深不见底的眼睛，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那眼神，比王爷盛怒时还要可怕！她张了张嘴，最终一个音也没敢发出来，捂着肿脸，惊恐地退到了角落里。

在死一般的寂静和无数道惊惧的目光中，小桃和婆子们搬着我的嫁妆，迅速离开了听雨轩。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口被我劈出一道狰狞豁口的黑漆棺材，还有灵堂上柳如烟的牌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柳如烟，好好享用你的灵堂吧。我的东西，你活着抢不走，死了，更不配碰！”

拎着斧头，我转身，在无数道如同看疯子、看厉鬼般的目光注视下，一步步走出了这片挂满白幡的“伤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