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仙小说

门轴刺耳的“吱呀”声，像一把钝刀子在陈小安的神经上狠狠锯过。昏黄的光线被那个佝偻的身影彻底挡住，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酒气混合着一股说不清的、仿佛腐烂油脂的腥味，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王刀子。

这个名字带来的恐惧，远比陈小安想象中更具体，更冰冷。他像一只被毒蛇盯住的青蛙，僵在冰冷的木板上，连呼吸都停滞了。冷汗浸透了后背粗糙的布片，紧紧黏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王刀子慢吞吞地挪了进来，反手带上门，将那线微弱的光也隔绝在外。净身房里只剩下泥炉里炭火发出的、奄奄一息的红光，勉强勾勒出他干瘦如柴的轮廓。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沾着不明污渍的靛蓝色旧袍子，袍角拖在地上，发出轻微的窸窣声。手里拎着个油腻腻的、看不出原色的布包，布包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叮…当…正是刚才在门外听到的、如同丧钟般的声音。

浑浊的眼珠在昏暗的光线下转动，最终精准地锁定了木板床上脸色惨白的陈小安。王刀子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一股浓烈的、带着酸腐味的酒气喷涌而出：“嗬…小安子？命是真的大。昨个儿那鬼哭狼嚎的劲儿，咱家还以为你交代在这儿了。”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长期被劣酒浸泡的黏腻感，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心不在焉？

陈小安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用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王刀子，尤其是他手里那个沉甸甸的布包。那里面…是刀？是钳子？还是…其他什么更可怕的工具？

“怕了？”王刀子似乎被陈小安的表情取悦了，嘿嘿低笑起来，笑声像破风箱在拉扯。他慢悠悠地踱到床边，随手将那叮当作响的布包扔在旁边的木几上，发出“哐啷”一声闷响。陈小安的心脏跟着狠狠一跳。

“进了这地界儿，怕也没用。”王刀子俯下身，那张满是皱纹、酒糟鼻通红的脸凑近陈小安，浑浊的眼珠几乎要贴上来，带着审视牲口般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陈小安毫无血色的脸。“让咱家瞧瞧，‘活儿’做得…嗯？”他话没说完，眉头却不易察觉地微微蹙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太确定的事情。

陈小安浑身僵硬，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王刀子身上那股混合着汗臭、酒气和某种陈年血腥的气息，几乎让他窒息。他想闭眼，想尖叫，想推开这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老怪物，但身体像被无形的绳索捆缚，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完了…要被发现了…那诡异的、不对劲的触感…这个老醉鬼一定会检查出来的！

就在陈小安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拖上砧板时，王刀子却并没有立刻动手。他只是皱着眉，伸出枯瘦如鸡爪、指甲缝里嵌满黑泥的手指，探向陈小安的额头。

陈小安猛地一缩脖子，却没能躲开。那冰冷粗糙的手指贴在他的皮肤上，激得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啧…烧是退了点…”王刀子嘟囔着，似乎对体温还算满意，但眉头依旧没松开。他的目光终于移开陈小安惊恐的脸，缓缓向下，落在了他被厚厚布带缠裹着的、如同受刑部位般的下身。

那一刻，陈小安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丢在冰天雪地里。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又在瞬间被抽干，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和濒死的预感。

王刀子浑浊的眼睛眯了起来，像是在努力回忆一个极其模糊的片段。他伸出那只脏污的手，毫不客气地就要去掀开那层象征最后遮羞的粗布！

“别…别碰我！”极度的恐惧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陈小安发出一声嘶哑变调的尖叫，身体本能地向后缩去，试图蜷成一团，却立刻牵动了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喉咙里发出一阵痛苦的呜咽。

“小兔崽子！乱动什么！”王刀子被他的挣扎激怒了，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他枯瘦的手像铁钳一样，猛地按住了陈小安的肩膀，巨大的力量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找死是不是？再动一下，信不信老子把你那点破事儿全抖落出去！让你在宫里活不过三天！”他恶狠狠地低吼，口中的恶臭几乎喷在陈小安脸上。

抖落出去？破事儿？

陈小安被这**裸的威胁钉在了原地，巨大的惊愕甚至暂时压过了疼痛和恐惧。他…他知道？这个老醉鬼…他知道什么？

就在陈小安大脑一片空白之际，王刀子已经失去了耐心。他粗暴地一把扯开了那层缠绕的粗布！

冰冷的空气骤然接触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陈小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终的审判，等待着王刀子发现那“不对劲”之后的惊怒、告发，或者更直接、更残忍的“补救”措施。

然而，预想中的暴怒或者惊叫并没有出现。

净身房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只有泥炉里炭火偶尔的“噼啪”声，以及王刀子那带着浓重酒气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陈小安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一条眼缝。

昏红的光线下，王刀子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凑得极近，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陈小安暴露在外的伤口，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他的表情很奇怪，不是震惊，不是愤怒，而是一种…难以置信的困惑？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被酒精麻痹后的迟钝？仿佛在努力辨认一件极其复杂、又极其不合常理的东西。

他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与其粗暴动作截然不同的、近乎小心翼翼（或者说犹豫不决）的迟疑，在那片狰狞肿胀、涂抹着厚厚黑色药膏、散发着血腥与草药混合气息的伤口边缘，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指尖的冰冷触感让陈小安浑身一颤。

“嘶…”王刀子自己也倒吸了一口带着浓烈酒味的凉气。他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指尖，又猛地抬头看向陈小安惨白惊恐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

“不…不对…”王刀子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像耳语，带着浓重的醉意和一种梦游般的恍惚。“昨儿个…昨儿个…咱家记得…割…割干净了啊…那玩意儿…明明丢进罐子里了…”他困惑地、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墙角那个粗陶小罐——那个写着“陈默”名字的、装着陈小安“过去”的罐子。

他的目光在罐子和陈小安的下身之间来回扫视，浑浊的眼珠里，酒精带来的迷蒙和某种被惊扰的、残存的职业记忆在激烈地搏斗。他似乎在努力回忆昨晚那场充斥着劣酒和血腥的手术细节，但酒精显然严重干扰了他的判断。

“难道…难道是…烧糊了…没看清楚？”他含糊地嘟囔着，像是在问陈小安，又像是在问自己。他使劲甩了甩头，似乎想甩掉那恼人的眩晕感，但动作反而让他更加踉跄了一下。

陈小安躺在冰冷的木板上，像一尾离水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却吸不进一丝有用的空气。王刀子那困惑的、醉醺醺的自言自语，每一个字都像惊雷一样在他脑海里炸开！

割干净了？罐子里？

没看清楚？烧糊了？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怪异触感，在这一刻被王刀子醉醺醺的话语粗暴地串联了起来，拼凑出一个荒诞绝伦、却又让他浑身冰冷、继而涌起一丝死里逃生般狂喜的惊天真相！

手术事故！

一场因为主刀者严重醉酒而造成的、极其离谱的医疗事故！

那个叫王刀子的老醉鬼，在给他进行那场决定命运（或者说**命运）的手术时，喝得酩酊大醉，手抖眼花！他可能…可能根本没割干净！甚至在最后用烧红的烙铁止血时，也因为神志不清，没能彻底处理到位！而那个被他丢进罐子里“供起来”的东西，或许根本就不是完整的“宝贝”，甚至可能只是个…误会？！

巨大的震惊和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陈小安，让他头晕目眩，几乎又要晕过去。但随即，一股更深的、几乎冻结血液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王刀子现在只是喝多了，脑子不清醒，暂时被自己看到的“异常”搞懵了！等他酒醒了呢？等他回过神来，仔细想想昨晚的细节呢？或者…万一他为了掩盖自己醉酒误事的重大过错，决定“亡羊补牢”呢？

陈小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木几上那个油腻的布包。那里面冰冷的金属器物，在昏红的炭火映照下，仿佛正闪烁着不祥的寒光。

王刀子似乎还在跟自己的记忆和酒精较劲，他烦躁地抓了抓油腻稀疏的头发，嘴里含混不清地骂着什么“晦气”、“麻烦”。他再次凑近，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危险的不确定光芒，死死盯着陈小安的下身，似乎在评估，在权衡…

“妈的…烦死了…”王刀子猛地直起身，脸上闪过一丝狠厉和决断，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不再看陈小安，而是转过身，一把抓起了木几上那个沉甸甸的、叮当作响的布包！

油布包被粗暴地扯开，昏暗的光线下，几件金属器具的冷光倏然一闪——一把细长弯曲、刃口沾着暗褐痕迹的小刀，一根顶端带着弯钩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探针，还有一块黑乎乎、似乎残留着焦糊痕迹的烙铁头！

王刀子布满青筋的枯手，毫不犹豫地抓向了那把闪着幽光的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