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了我整整一年。
我沒想到,江聿行真的能找到南城這個角落,更沒想到,他會在我花店門口站一整天,從清晨到傍晚。
下着雨,他也不躲。
白襯衫早已濕透,臉頰凹陷,胡渣一片,跟我記憶裡那個風光霁月的江家繼承人,判若兩人。
直到天擦黑,我才開門出去。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朝我撲過來,啞聲喊我:
“阿梨。”
我站在屋檐下,看着他,沒動。
“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他說,語氣小心,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我戒了煙,也不再喝酒了。”
“我媽走了,林時予也瘋了,江家沒了”
“我隻剩你了,阿梨,我隻想和你重新開始。”
我看着他,仿佛聽見自己心底某個角落“啪”的一聲,終于碎得徹底。
他終于學會了低頭,可惜太遲。
“你覺得,死人能原諒人嗎?”我輕聲問。
他一愣,喉嚨滾動,眼淚猝不及防掉下來。
“阿梨,别這麼說,我受不了”
“我也受不了。”我笑了笑,“三年,江聿行。我咳血你說我矯情,我暈倒你說我裝病,我一身血回來你說我晦氣。你捧着林時予說她是你的福星,可她喝的是我命換來的酒,穿的是我命換來的衣。”
我語氣平靜得可怕,像是在說别人的故事。
“你信她的話,卻不肯低頭看看我是不是還活着。你把一切都歸咎于我的命不好。”
他跪着往前爬了幾步,握住我的手:“我錯了,阿梨,我知道錯了。”
“你知不知道,她最後承認的時候,我就在你們不遠的地方。”我抽回手,“那一刻我隻覺得好笑,你要不是蠢,就是真的狠心。”
他哆嗦了一下,哽咽出聲。
我卻笑了:“你說你改了?可我已經死過一次了。”
我擡頭望着灰蒙的天,喉嚨有些啞。
“你知道我那天是怎麼死的嗎?我一個人躺在醫院的太平間,醫生把白布蓋在我臉上。沒人哭,沒人找我,隻有我自己知道,我不能死在你們手上。”
“江聿行,我不欠你了。”
“江聿行,我不欠你了。”
“從頭到尾,我從沒欠過你。”
他愣了,像被雷劈一樣站着,眼神開始慌亂,嘴唇不停發抖:“阿梨我真的錯了你殺了我都可以”
“我不會殺你。”我搖頭,“那樣太便宜你了。”
“可我也不會原諒你。”
“這一生,我再也不會回頭了。”
我轉身,腳步沒有一絲猶豫。
天光透過烏雲,灑在我的身上,像一場沉默的告别。
我沒回頭。
三天後,我收到一封快遞,寄件人是江聿行。
裡面隻有一封信,還有一張骨灰撒海的證明。
信很短,隻有一句話:
“我曾拿你的命去救她,現在把我的命還你。此生我欠你,下輩子我不求你還,隻求你别再認得我。”
我愣了很久,才慢慢蹲下來,抱着信沉沉地哭了一場。
不是因為他死了我難過,而是因為,我終于明白,這一場孽緣,是真的結束了。
幾日後,我去了海邊。
海風很大,我帶着那封信,站在江聿行的紀念碑前。
碑是他自選的,低調簡樸,連名字也沒刻,隻寫了:
“贈命人。”
我站了一會兒,沒哭,也沒笑,隻是靜靜地看。
最後,我從口袋裡掏出一枚銅錢,輕輕放在碑上。
那是他第一次跪我時撿起的符錢,現在我還他。
一報還一報,咱們徹底兩清。
我轉身離開,身後浪潮洶湧,一層蓋過一層,終将那一方碑石吞入塵世。
再也沒有回頭。
更新时间:2025-06-26 18: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