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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荷远远地缩在外间最角落的阴影里,恐惧地看着她如同风中残烛般在病榻上痛苦挣扎。

她不敢靠近,每日只是战战兢兢地将冰冷的饭食和清水放在离窄榻几步远的地上,然后像受惊的兔子般飞快地逃开,仿佛多停留一秒就会被那致命的瘟疫抓住。

整个小院,彻底沦为被世界遗弃的孤岛,只剩下死亡迫近的喘息、压抑的咳嗽和令人窒息的绝望寂静。

力气在迅速流失,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视野开始模糊,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在黑暗的边缘摇摇欲坠。

不甘心啊……凭什么?凭什么她刚刚拼尽全力,把那个冰冷警告她的男人从鬼门关抢回来,自己却要坠入这无边的黑暗?凭什么她刚刚在这个陌生而残酷的世界里,用那点微末的、属于另一个时代的医术,找到一丝存在的价值,找到一点对抗命运的微弱光亮,就要被彻底抹杀?一股强烈到几乎要焚毁灵魂的不甘和愤怒,如同回光返照的火焰,在濒死的灰烬中猛地窜起!烧灼着她残存的意志!不!我不能死!至少……不能这样无声无息、毫无反抗地死在这里!一个疯狂而渺茫的念头,如同漆黑夜空中骤然划过的、转瞬即逝的微弱流星,骤然点亮了她混沌的意识——疫苗!现代医学的瑰宝!虽然对已感染者效果可能有限,甚至可能加速死亡,但在这个绝境中,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挣扎!一个属于医者,属于穿越者林晚,而非冲喜弃子林晚的,最后的抗争!“翠……翠荷……”林晚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力气嘶喊,声音破碎沙哑,如同破旧风箱的呜咽。

角落里的翠荷吓得浑身剧烈一抖,惊恐地看向声音来源,身体缩得更紧。

“去……找……秦山!”林晚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烧般的疼痛,胸腔里像塞满了滚烫的炭火,“告诉他……我要……要一只……活的……老鼠!健康的!立刻!马上!要快!!”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从齿缝间挤出,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和濒死的决绝。

翠荷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微张,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荒诞、最恐怖的呓语。

老鼠?还要活的?夫人……夫人真的被高热烧疯了!还是被鬼上身了?!“快去——!”林晚猛地用尽全身力气捶了一下身下坚硬的床板,剧烈的动作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出一大口带着血块的浓痰,她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眼神凶狠如濒死的母兽,死死盯着翠荷,“想我死……就……就别去!咳咳……!”那眼神里的疯狂、绝望和不顾一切的狠厉彻底击溃了翠荷的心理防线。

她尖叫一声,连滚爬爬地冲出了院子,仿佛身后有厉鬼索命。

等待的时间,每一秒都是凌迟。

高烧持续炙烤着神经,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擂鼓,震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喉咙里堵满了粘稠的血腥,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带来破风箱般的嘶鸣和更剧烈的咳嗽。

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冰冷的铅水,连转动一下眼珠都无比艰难。

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剧烈摇摆,黑暗如同潮水,一次次试图将她彻底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院外终于传来一阵急促沉重的脚步声和压抑的争吵。

“……秦副将!夫人她……她神志不清了!她要那个东西……这……这太晦气!太危险了!”翠荷带着哭腔和恐惧的声音。

“闭嘴!让你去就去!再多言,军法处置!”秦山压抑着怒火和更深焦虑的低吼,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股寒气。

秦山高大的身影逆着门外微弱的天光出现在门口,像一尊沉默而焦虑的铁塔。

他手里提着一个用厚厚粗布蒙得严严实实的竹笼,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汗水和冬日清晨的寒气,浓眉紧锁,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焦虑、困惑,还有一丝被这匪夷所思要求激起的怒火。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窄榻上那个蜷缩的身影。

当看到林晚惨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看到她嘴角残留的暗红血渍,看到她因高烧和痛苦而微微抽搐的身体,看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比之前沈砚更浓烈的死亡气息时,秦山所有的情绪都瞬间凝固,化为了深沉的痛楚和一种***为力的绝望。

“夫人……”他声音艰涩,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提着笼子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您要的……东西……属下……弄来了。”

他将竹笼放在离窄榻几步远的地上,仿佛那里面装着的是足以毁灭一切的瘟疫之源。

林晚挣扎着,用尽残存的意志力,一点点撑起如同灌了铅的上半身。

汗水混合着血污黏在额发上,她的目光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死死盯住那个被布蒙住的笼子。

那里面,是她渺茫生机的唯一寄托。

“拿……拿过来……”她喘息着命令,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度。

秦山眼中挣扎更甚。

他看看地上那个诡异的笼子,又看看榻上气息奄奄、眼神却亮得骇人的林晚,再看看自己腰间……最终,他狠狠一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必死的决心,脸上闪过一丝决绝。

他大步上前,提起笼子,走到床榻边放下,身体微微前倾,肌肉紧绷,做好了随时出手制止她任何“疯狂”举动的准备。

林晚颤抖着伸出枯瘦而滚烫的手,指尖带着神经质的抖动,猛地掀开了粗布的一角!“吱吱——!”一只肥硕的灰褐色老鼠惊恐地在狭小的笼子里疯狂窜动,黑豆般的小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惊惶绝望的光,尖锐的爪子刮擦着竹篾,发出刺耳的噪音。

就是它了!一股强烈的生理性恶心感猛地冲上喉咙,林晚强行压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没有时间犹豫了!体温还在攀升,眼前已经开始阵阵发黑!“匕首……”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目光如同实质的钩子,死死钉在秦山腰间悬挂的刀柄上。

秦山浑身剧震!脸色瞬间煞白如雪!他猛地后退一步,手下意识地、闪电般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本能的抗拒!那个染血的夜晚,颈侧那精准而致命的一刀!夫人……难道绝望之下,竟要……自戕?!“给我!”林晚嘶声催促,眼神里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火焰,那火焰几乎要焚毁她的理智,“不是……杀你!快!!”时间不多了!秦山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拉满的弓弦。

那眼神里的疯狂和决绝,像极了那个从阎王手里抢人的夜晚。

最终,那不顾一切救下将军的信念和眼前女子身上那股玉石俱焚的意志,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疑虑。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短匕——正是那晚林晚用来放血的那一把,刀锋在昏暗中闪过一道冷冽的寒光——刀柄向前,以一种近乎献祭般的悲壮姿态,递了过来。

林晚一把夺过匕首!冰冷的金属刀柄触感让滚烫的手心微微一颤,带来一丝诡异的清醒。

没有丝毫犹豫,她猛地掀开笼盖!动作快得让秦山根本来不及反应!匕首的寒光在昏暗的室内划出一道森冷的弧线!“吱——!”一声凄厉短促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戛然而止!一股温热的、带着浓重腥气的液体,猛地喷溅在林晚枯瘦的手背上!笼中的老鼠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小小的身体瞬间僵直不动了。

林晚屏住呼吸,强忍着剧烈的眩晕和恶心,动作快得惊人。

她用匕首锋利的刃尖,精准地划开老鼠尚有余温的腹部皮毛,无视那涌出的内脏和刺鼻的血腥气。

忍着强烈的呕吐***,她的手指在粘腻温热的腹腔内迅速摸索,凭借对人体解剖的熟悉,很快找到了那个小小的、暗红色的脾脏——免疫细胞聚集之地,病原体库!没有时间做任何无菌处理了!这是唯一能想到的、蕴含可能减毒或灭活病原体最多的组织!“酒!最烈的烧酒!快!”她头也不抬地厉喝,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秦山被这一连串电光火石、血腥残忍得如同邪术的操作彻底震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转身,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沉重的脚步声在死寂的院子里回荡。

片刻后,他抱着一个沾着泥土的小坛子冲了回来,浓烈的酒气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林晚一把抢过酒坛,拔掉塞子,毫不犹豫地将辛辣的酒液倾倒在那块刚刚取下的、还带着体温和血腥的脾脏组织上!酒水冲刷着暗红的组织,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浓烈的酒精味暂时盖过了令人作呕的血腥。

然后,她拿起沾满鼠血和酒液的匕首,用一块相对干净的衣角胡乱擦了擦刃口,又倒了些烈酒在自己滚烫的手腕内侧皮肤上,那里淡蓝色的静脉血管因高烧而异常清晰。

秦山惊恐万分地看着她,终于彻底明白了她的意图!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不顾一切地阻止这近乎自杀的疯狂行为:“夫人!不可!万万不可!这……这是……”“滚开!”林晚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瞪着他,眼神里是濒死野兽般的疯狂和孤注一掷的决绝!那气势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力量,竟将他震得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无法寸进!没有时间了!体温灼烧着意识,黑暗的边缘已经触手可及!林晚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腕内侧那因高烧而异常清晰的、淡蓝色的静脉血管。

匕首冰冷的锋刃,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狠绝,稳稳地抵了上去。

锋利的刀尖刺破了皮肤,带来尖锐的刺痛。

脑海里飞速闪过疫苗制作的简陋原理:灭活?减毒?在这个条件下根本不可能!只能赌!赌这未经任何处理、仅用烈酒粗暴冲洗过的带病原体组织,在强行植入体内后,能以一种极其危险的方式,刺激她濒临崩溃的免疫系统产生最后一点微弱的、对抗性的抵抗!赌一个渺茫到近乎绝望的、向死而生的生机!刀尖,毫不犹豫地刺破皮肤,挑开一个微小的创口!鲜血瞬间沁出!林晚不顾那钻心的疼痛和手腕的剧烈颤抖,用匕首的尖端,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浸泡过烈酒、散发着诡异血腥与酒气混合味道的脾脏组织碎屑,一点点、一点点地,强行塞进了那细小的、正在渗血的血管创口之中!“呃——!” 异物强行侵入血管的剧痛和一种无法形容的、来自生命本能的排斥与恶心感瞬间席卷全身!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被彻底抽干,她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握着那把沾满鼠血和人血的匕首,重重地向后倒去,后脑勺狠狠撞在冰冷坚硬的床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夫人——!!”秦山发出撕心裂肺、肝胆俱裂的惊吼,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林晚最后的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在秦山那张因极致惊骇和绝望而扭曲的脸庞中,在手腕创口处传来的、如同万蚁噬心般的诡异灼痛、麻痒和冰冷蔓延的剧痛中,彻底沉入了无边无际的、冰冷粘稠的黑暗深渊……

更新时间:2025-06-27 1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