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顧不上燙,也顧不上形象,狼吞虎咽地吃著。
滾燙的食物滑過食道,落進空了太久的胃里,那種被填滿的灼熱感和滿足感,幾乎讓我產生一種重獲新生的錯覺。
這不僅僅是一碗麻辣燙,這是我十八年來,吃到過最好吃的東西。
林教授沒有催我,只是靜靜地看著我吃,偶爾給我遞一張紙巾。
等我吃得差不多了,他才緩緩開口。
聲音依舊溫和,內容卻像一顆驚雷在我心里炸開。
「你的情況,我大概能猜到一些。」
他看著我的眼睛,目光深沉。
「像你這樣聰明又有韌性的女孩子,不應該被貧窮埋沒了。」
「只是,光靠你自己硬撐,是撐不了多久的。」
我握著筷子的手一緊,心里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他輕笑了一下,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
「有時候,人需要懂得走一些捷徑。」
「我……很欣賞你,也愿意幫助你。」
「我可以在經濟上資助你,讓你毫無后顧之憂地完成學業,甚至過上比你所有同學都優渥的生活。」
我的呼吸停滯了。
我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女孩,我聽得懂他話里的潛臺詞。
「當然——」
他慢條斯理地補充道:
「這種幫助,不是無償的。我希望我們能成為……一種更親密的關系。」
「一種只屬于我們兩個人的,秘密的關系。」
5
地下情人。
這四個字清晰地浮現在我的腦海里。
世界仿佛瞬間安靜了下來,我能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我看著他,鏡片后的那雙眼睛,不再是儒雅溫和,而是一種成竹在胸的審視。
像一個精明的商人,在評估一件商品的價值。
胃里剛剛升起的暖意,迅速冷卻下去。
但奇怪的是,我沒有感到憤怒,也沒有覺得屈辱。
我的內心,平靜得可怕。
我想起了劉玲那張刻薄的臉,想起了那個夏天擰螺絲擰到麻木的指尖,想起了在深夜里靠喝水充饑的每一個冰冷的夜晚。
我想起了鏡子里那個面黃肌瘦、眼神空洞的自己。
尊嚴?愛情?
那些東西,在我快要餓死的時候,一文不值。
我用盡一生想要擺脫的,是那個女人帶給我的債務。
而現在,有一個男人,愿意替我還清這筆債,代價不過是我早已不甚在意的身體和一份虛無縹緲的感情。
這是一場交易。
一場用青春和身體,換取生存和未來的交易。
我慢慢地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清晰地看到自己在他鏡片里的倒影——一個瘦弱的,但眼神卻異常平靜的女孩。
我放下了筷子,輕輕地、鄭重地點了點頭。
「好。」
從這一刻起,我知道,為了活下去,為了不再挨餓,為了能繼續我的學業,我愿意支付任何代價。
這不是沉淪,這是我的新生。
我用我僅剩的、也是最不值錢的東西,為自己換來了一個生存的籌碼。
和林教授達成「交易」后的第一個月,我的銀行卡里多了一筆足以讓任何一個同學都瞠目結舌的數字。
我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買向往已久的新款手機,也不是去商場里掃蕩那些漂亮卻不實用的衣服。
而是去學校食堂的每一個窗口,把那些我曾經只敢看、不敢買的菜,一樣一樣,全都點了一遍。
紅燒肉、糖醋里脊、干煸豆角、油燜大蝦……
我端著堆成小山的餐盤,找了一個最角落的位置,一口一口,吃得緩慢而認真。
胃里傳來的不再是熟悉的饑餓絞痛,而是一種踏實的、溫暖的飽足感。
我終于不用再計算著一塊錢掰成兩半花,不用再靠喝水來欺騙自己的胃,不用在深夜里被餓醒,然后睜著眼睛直到天亮。
物質上的豐裕來得如此輕易,輕易得讓我覺得不真實。
我買了新電腦,不再需要每天去圖書館搶位置。
我甚至給自己報了幾個價格不菲的專業輔導班,那些曾經對我來說遙不可及的知識和資源,如今唾手可得。
走在校園里,我穿著得體的連衣裙,化著淡妝,和其他家境優渥的女孩看起來別無二致。
沒有人知道,我光鮮的外表下,藏著一個多麼骯臟的秘密。
林教授是一個很好的「合作伙伴」,他從不干涉我的學習和生活,只是每周三和周六的晚上,會發來一個地址。
那是一個校外的高檔公寓。
每一次,我走進那間裝修得冰冷而奢華的屋子,脫下衣服,躺在那張柔軟得能把人陷進去的大床上時,都感覺自己像一件被明碼標價的商品,等待著買家的驗收。
但我知道,這是我唯一能抓住的「口糧」。
尊嚴不能讓我吃飽飯,而林教授給的錢可以。
6
我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平靜地過下去,但我低估了劉玲的無孔不入。
那個周六的下午,我剛從商場里出來,手里提著新買的幾本書和一件羊絨大衣。
冬天的陽光暖洋洋地灑在身上,我甚至有了一絲心情不錯的錯覺。
手機就在這時尖銳地響了起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按下了接聽鍵。
「方繪!」
電話一接通,劉玲那熟悉的、歇斯底里的尖叫聲就刺穿了我的耳膜,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