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哥哥，我不喜歡這首歌，我有點不舒服。」
顧寒擰眉，迅速捂住我的耳朵，爸爸仍是滿臉不耐煩，對待顧寒的過度反應不屑一顧。
「你還真信？沈瑜從小就愛裝，蹭破皮都要哭半天，也就是你跟她待的時間短，才會為這點事大驚小怪。」
「她大驚小怪？她經歷過什麼你不該最清楚嗎？」
顧寒脖頸冒起青筋，近乎咬牙切齒道：
「把音樂關了，先前小魚關在車里差點活活悶死那次，車里就播放的這首歌！」
「你們半道開房，把她單獨鎖在開暖氣的車內，也不想想那麼大的雪，封閉車間是可能活活悶死人的。」
我捏著顧寒哥哥的衣角，那一天的記憶逐漸變得清晰。
在我瀕臨昏迷時，有人敲碎車窗玻璃，把我從車內抱出去。
「又是你？」
那時，顧寒微微皺眉，扯住咖啡的繩子。
「你爸媽心是真大，先前喂葡萄差點噎死你，現在又單純把你丟在車里。」
他拍著我后背，抱著我回到別墅，讓私家醫生檢查確認并無大礙后，他往我帽子塞了張名片。
「萬一出事了就來找我，照你爸媽的德行，我真怕你活不到成年。
于是，我循著卡片找到顧寒，迎來新生。
「小魚，你喜歡水晶球的，對不對？媽媽記得你最喜歡水晶球了。」
媽媽還在堅持把禮物往我懷里塞，而我推開她，也推開她遲到的禮物。
水晶球砸得粉碎，我扭頭，不再看媽媽失落的臉。
「媽媽，今天不是我生日。」
「我的生日是昨天，況且我已經離開家半年了。」
「平時我晚半小時回家，哥哥都坐不住要來幼兒園找我。」
「而我離家出走半年，你也沒有來找我。」
我搖了搖頭，平靜道：
「哥哥會讓我騎在他肩膀上，會為我賣力地打氣球，會親手給我做寶劍和王冠。」
「愛是藏不住的，就像我愛著哥哥，就無時無刻都想告訴他。」
「我有世上最好的哥哥姐姐，因此就算沒有爸爸媽媽，我也不會覺得可惜。」
「我想要的愛，已經足夠多了。」
08
顧寒將我抱走時，身后的媽媽猛地嚎啕大哭起來。
她在瘋狂地質問爸爸，甚至用力扇了他一耳光。
「你發的視頻里小魚明明好好的，明明每天都開開心心，為什麼現在小魚不要我了？為什麼她不要媽媽了？」
「沈淵，為什麼騙我？為什麼騙我失去了我的孩子？！」
「別聽。」
顧寒捂住我的耳朵。
「大人的世界，不用把小孩子卷進去。」
他剝開奶酪棒，背著姐姐偷偷喂給我吃。
明明是我想吃很久的奶酪棒，可味道卻苦苦的。
顧寒抱著我，溫和地笑起來。
「小魚想回家的話，我不會攔你的。」
「我和姐姐永遠是你的家人，小魚想的話，也隨時可以回到爸爸媽媽的懷抱。」
顧寒永遠，永遠那麼溫柔。
我含著奶酪棒，流了一路的淚水。
到下車時，我依舊牽起顧寒哥哥的手。
「有哥哥姐姐在的地方，才是小魚的家。」
小魚已經有家了。
不會再回到過去的籠子。
那之后，又過了很久很久。
我在幼兒園門口見到爸爸。
他頭髮狼狽地散落，身上不再是西裝，眼底烏青一片。
「媽媽快死了，小魚，你可不可以去見她一面？」
「爸爸求你了。」
他向來筆直的腰桿微微彎曲，鬢間冒出白髮。
「我要問問哥哥。」
我躲到老師背后，不給爸爸強行帶我走的機會。
直到顧寒來接我后，我才同意跟爸爸走。
我在病房內見到媽媽。
醫生說，她是自盡。
我眨眨眼睛，顧寒貼在我耳畔道：
「自盡就是媽媽很痛苦，想提前跟所有人告別，去當遠在天邊的星星。」
「所以我再也見不到媽媽了？」
見顧寒點頭，我看著戴著透明罩子的媽媽，鼻子酸酸的。
「小魚，你媽媽生前一直在念叨你的名字。」
爸爸的語調都在發抖，明明媽媽生前他從未如此在乎過媽媽的感受。
現在媽媽要當星星了，爸爸又開始后悔。
牛奶變質了，才后悔不早點喝。
有什麼用呢？
我不太想理爸爸，握住媽媽冰冷的手。
「滴滴—」
旁邊的機器叫起來，紅紅的線上下起伏。
「有用，寶貝，多叫叫你媽媽。」
爸爸很激動，顧寒哥哥冷冷地掃了他一眼, 淡淡道：
「小魚，說你想說的，別勉強。」
「媽媽。」
我貼在媽媽耳邊, 學著媽媽曾經給我講故事那樣, 撫摸著她的臉。
「我過得很好，哥哥姐姐很愛我，我也很愛他們。」
「咖啡得競速賽冠軍那天，是我給它做的大紅花。」
我掏出背包中的畫，指著人依次給媽媽介紹。
「有花環的是姐姐, 姐姐很漂亮, 每次手工都做得特別漂亮。」
「有王冠的是顧寒哥哥，哥哥很帥氣，能讓小魚有克服一切困難的勇氣。」
「這是咖啡、奶油、黑森林……還有小貓饅頭妹妹。」
「現在我有很幸福的家，也有要關愛的小妹妹。」
「我過得很好, 你不用擔心我。」
我緩緩松開媽媽的手, 擦去她眼尾的淚痕。
「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
「哥哥, 我說完了。」
「好。」
顧寒握住我的手往外走，爸爸慌忙想要攔住我們, 焦急道：
「她還沒醒, 小魚, 你再多說兩句, 你勸勸你媽媽……」
「沈淵，你還沒意識到，你最愛的女人, 你視為掌上明珠的女人, 是因為你才自盡的嗎？」
顧寒嘲諷的話語如一記驚雷, 徹底讓沈淵愣在原地。顧寒看著他狼狽的臉，看到他飽受折磨的樣子，只覺得無比諷刺：：
「她會死, 是因為你, 因為你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
「所以你從不在乎你對他們的傷害，覺得過去的所有通通都能用錢擺平。」
「可人的心是會痛的, 這就是他們離開你的原因。」
顧寒重重摔上門，帶我離開病房。
滴滴聲越來越響，媽媽最終睜開眼睛。
那之后, 每月我的銀行卡內都會多一筆轉賬。
時不時窗戶外會出現一個戴著帽子的女子，她遠遠看著我的笑臉，在我察覺后立馬離開。
媽媽跟爸爸離婚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 媽媽控訴爸爸囚禁，將他的罪狀公之于眾。
而爸爸坦然認下所有的罪, 鋃鐺入獄。
其中，關于我的消息封鎖得很好。
我知道是顧寒哥哥的手筆。
在我上小學那年，媽媽送了我一盆夜來香。
賀卡上寫道：
「贈予我最可愛的女兒。」
「祝你一切安好。」
敲門聲響起，我把賀卡夾在抽屜日記里, 扭頭跑向大門。
那里有更重要的人在等我。
顧寒哥哥的名片，讓我有了重新選擇家的權利。
因此，我遇見了最深愛的他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