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網友怒不可遏,將對賀望成績的失望發泄到我的身上,說出各種不堪入目的污言穢語。
當然,也有一些網友替我說話。
我與賀望的過去,被扒出了一部分。
從時間線來看,我與賀望自幼相識。
甚至,他有一段窮得吃不起飯的青訓時期,是我做鋼琴家教在支撐。
有一條評論大概是我以前的學生,言之鑿鑿地說:「這姐姐教過我鋼琴,又溫柔又耐心。這男的我也早就見過,我還聽到他問她要錢。勸評論別急著站隊,小心打臉。」
還有個自稱是網吧老闆的人說:「讓我說!hero 是我們那兒的,他這小女朋友我們那附近打游戲的都知道,我們當時都開玩笑 hero 配不上她。」
一個爬完各大評論樓的網友驚醒:「不是……那賀望之前不公開,還跟顏音曖昧?他這不就是飄了?」
多方各執一詞,吵得沸反盈天。
好在我不太上網,也沒有精力在網上向人自證。
身邊的江延之回頭看了身后渺小到幾乎看不見的賀望一眼,輕聲說:「真可惜。
「嗯?」我不明所以,「可惜什麼?」
他笑瞇瞇的,說話卻意外地很有攻擊性。
「他這人活著真可惜。」
我不知道怎麼回應,只好笑笑。
江延之似笑非笑:「別管他。走,我請學姐喝奶茶。」
19
備受矚目的聯盟世界賽很快就到了。
各大戰隊都在整理行裝出國,賀望所在的隊伍也不例外。
戰隊的管理層最后還是沒忍心放棄他。看起來,賀望也終于死心,決定專心打比賽。
我沒想到,他們臨出發前一夜,賀望又出了變故。
當夜大雨傾盆,我練完琴,想提前回寢室。
一抬頭,卻看見了琴房外滿身雨水的賀望。
「……你為什麼在這兒?」我錯愕地問,「你不應該已經出發去國外比賽了嗎?」
賀望捧出一個金色的硬紙盒。
我不由一愣。
這個紙盒,是我用來放我和他有關的信物的。
一起玩過的游樂園拍立得、一起去過的演唱會門票、千里迢迢見面的車票和機票,都被我悉數收集,仔細放入這個紀念盒。
這個盒子盛滿我和他之間的回憶,如今已經不再必要,我自然沒有帶走。
窗上的雨水蜿蜒而下,仿佛眼淚。
賀望隔窗望著我,淚水與雨水混在一處。
「……你不可能放下我,」他啞聲說,「久久,你明明很愛我,你不可能就這樣不愛我了的。」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金色的盒子,很慢地回應。
「是,賀望,我喜歡你。」
賀望眼里倏然綻開希望,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繩索。
然而,他眼里的光很快就又滅了。
因為我說:「但我決定不再喜歡你。」
我告訴他,我不能控制我的感情,但能控制我的理智。
我不后悔自己喜歡過他。
曾經,我竭盡全力、全心全意地喜歡他。
傻過沒什麼丟人。
傻下去才丟人。
賀望依舊固執地想向我解釋:「那晚你看到的那句話只是玩笑,你何必這麼認真?」
只是玩笑嗎。
我確實很想笑。
我坦誠道:「是的,賀望,我一直都很認真。」
任何事情,任何時候,我都是個很認真的人。
他和我一起長大,應該很清楚。
然而,他直到現在都以為,我和他分手,只是因為那一句話。
不是的。
我停了停,出奇耐心地注視他:「我三歲摸琴,自那以后,生命除了黑白琴鍵,幾乎只剩下你。可是賀望,你又對我做了什麼呢?」
賀望啞在原地。
我相信那一瞬間,他的腦海中一定浮現出無數畫面。
他的神情變得極其狼狽。
我說:「賀望,這麼多年,你還是不了解我。我從來都有從頭再來的勇氣。而你不同,你是個懦夫。你自以為天賦異稟,卻不知道,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天賦。」
窗外風急雨驟。
我一字一句,溫和地在他心上砸下重刀。
「你浪費了你的天賦,也辜負了我的認真。」
20
最后,賀望還是沒有參加那一屆世界賽。
那應該是他最大的夢想,我不懂,他為什麼能這樣輕易地放棄。
但這畢竟是他的選擇,我不會,也不必多說。
風過湖泊,水會泛起漣漪,卻留不住它。
關于他的事在網上轟轟烈烈地討論了一陣子,很快無人在意。
但他還是照例常常來學校找我。
我嚴厲拒絕了幾次,後來我累了,想著他總有一天會放棄,索性隨他去。
他慢慢不再來了。
那年過年,老家的小鎮下了雪。
賀望踩著雪,買了很多東西來我家,似乎是想通過我父母這邊迂回地勸說我。
媽媽敲了敲我房間的門,聽見我允許,推門進了房間。
「久書,小望來了,你要出去見見嗎?」
我笑著搖了搖頭。
媽媽立刻就懂了。
她將門輕輕帶上,隔著門,我聽見她輕聲細語拒絕賀望。
「久書有自己的想法,我這個做媽媽的干涉不了,也不會干涉。小望,東西你拿回去吧。」
我沒聽見賀望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大門被關上。
媽媽在門外問:「久書,媽媽可以進來嗎?」
我走過去拉開門,看著母親柔和的臉,忽然無比委屈。
眼淚無聲地涌出。
她沒有問我發生了什麼事。
她只是一遍遍撫摸過我的頭髮,一遍遍地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