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怎麼來了?」
我一邊擦著頭髮,一邊問他。
「爸過來這邊談生意,順道看看你。」
「這都是你媽讓我給你帶的吃的。這都放假了,你什麼時候回家啊?」
「再過幾天」,我隨口應著,「剛畢業,同學們都想再聚一聚嘛。」
「好。」
我爸笑呵呵地應著,卻在房間里轉悠了起來。四處打量的目光,看的我心頭一緊,「爸!你看什麼呢?」
「我們家大小姐什麼時候這麼勤快了?」
「這房間干凈的我都不敢認。」
我爸走進臥室,慢慢停在了衣柜前。
我心都提起來了。
生怕他拉開柜門。
還好。
他只是看了兩眼,又走到床邊坐下。
剛才收的匆忙,床柜上宋聞禮的藥瓶忘了裝,我爸順手拿起來,「生病了?怎麼還吃藥呢。」
「維生素 B 啦。」
我一把搶過藥瓶,「你女兒過得好的不得了,你別操心了啊。」
「我還要吹頭髮和朋友出去吃飯呢,一會遲到了。」
「要不要爸讓司機送你?」
「不要,太張揚了,我坐公交去就好。」
我爸笑了聲,「那行,缺錢了給老爸打電話。
「聚完了早點回家。」
我爸終于走了。
我松了一口氣。
剛走進臥室,卻愣住。
終于知道為什麼我爸剛才在床邊停了一會。
因為,被我藏進床底的宋聞禮的男士拖鞋,露出了一角。
我爸……他發現了嗎?
我有點擔心,「宋聞禮,我爸走了。」
「你出來吧。」
「宋聞禮?」
見他沒反應,我走去拉開柜門——
宋聞禮昏厥在了衣柜里,臉色蒼白。
19
急救室。
我蹲在走廊里,身子顫抖的不停。
胃癌晚期……
宋聞禮才 19 歲,怎麼會得這種病?
我真蠢啊,竟真的相信了他所謂慢性胃病的托詞。
在得知真相的一瞬間,那些他曾經的欲言又止,忽然間就找到了答案。
電影院里,他輕聲問我是不是很怕鬼。
我說如果是他那樣好看的男鬼,我就不怕。
然后宋聞禮笑了。
是因為他早就知道,自己快要變成鬼了,是嗎?
他發燒那晚迷迷糊糊地說喜歡我,又說可惜。
是在可惜,沒辦法有以后嗎?
因為他知道,自己沒有幾個明天了。
還有。
我總會想到那天宋聞禮提出搬走,他說欠我的沒辦法還,被我怒斥讓他以后掙錢還我時,他的表情。
——無奈,苦澀,與心酸。
宋聞禮,他那樣的人,本該有一個很好的未來。
他聰明,上進,努力。
有那麼那麼多美好的品質,只要他能活著,他的未來就是一片光明。
只要他能活著。
只要……
我忽然明白。
為什麼他說,欠我的沒辦法還。
因為人生所剩無幾,甚至他什麼都來不及去做。他那樣要強的人,應該很難過,很無力吧。
20
謝天謝地。
宋聞禮被救回來了。
被推進病房時,他意識剛清醒,抬眼同我望著,眼里滿是無力感。
這一天還是到來了。
他的唇顫的很厲害,三個字,卻說的艱難。
「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
一開口,才發現我嗓子啞的可怕,「對不起一直瞞著我你的病情?對不起你當初拒絕我的表白?還是對不起用了我的錢?」
宋聞禮閉著眼。
睫毛輕顫。
「都對不起。」
「姜早,我不該同意那份協議,把你拖下水,也不該為了一己私欲留在你身邊。」
他的手覆在眼睛上。
很安靜。
手腕枯瘦,沒了生機,像是漸漸枯萎的橘子樹。
我堵在胸口的那口氣,莫名就散了。
說著生氣,其實就是氣他不治病,怕他會死。
「宋聞禮。」
我握上他的手,「你化療吧,好不好?」
「我去找我爸借錢,等你好了,我們一起掙錢還給他…」
「姜早。」
他打斷我的話,枯瘦的手指很輕很輕地蹭著我臉上的淚。
「我治不好了。」
「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沒幾天活頭了。」
「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他身體很虛弱,幾乎每說一句話,就要停下來緩一緩。
「其實,我每天晚上都在糾結,我要怎麼面對你。」
「是裝作一切只是交易,告訴你我不喜歡,我只是為了你的錢,讓你怨我恨我,然后能更容易接受我的死亡。」
「還是告訴你我也喜歡你。告訴你,我死到臨頭時也有了私心,想留在你身邊陪陪你,抱抱你,不留遺憾。
「我猶豫了很久。」
「但是,我想,以你的性格,還是更想聽我講實話。」
「我不想你在以后漫長的一生去回想學生時代時,都有種他不喜歡我的遺憾。」
他眼眶泛紅,很認真地看著我。
「姜早,我喜歡你,只是沒那個運氣。」
「這段日子,我很滿足。」
他虛弱地抬起手替我擦著眼淚,「你說你最接受不了生離死別,但是早早,這是每個人必經的過程。」
「其實我也挺怕死的,可是,這樣看著你,我好像就不怕了。」
他笑。
像是那個高考結束的下午。
他站在香樟樹下,輕聲告訴我。
「姜早同學,祝你金榜題名,前程似錦。」
27
宋聞禮并沒有留給我多少時間。
病情正如他所說,沒得治了。
醫生說……
可能就在這幾天。
今天他開始昏睡,總是睡好久,才清醒一會。
還有點發燒。
我溫了毛巾替他擦著手臂,他病服的紐扣解開了兩顆,鎖骨下方隱約露出了什麼。
解開衣領。
猝不及防露出了他鎖骨下方的刺青。
宋聞禮。
JZ。
我忽然想起前兩天,他出去了一下午,晚上我不小心碰疼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