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很清楚。」
「我恨不得癱在床上的是自己,恨不得在工地里日復一日做著危險工作的人是自己。」
這樣我就不用被內疚和自責束縛,夜夜無法安寢。
所有鏡頭和視線,此刻都落在我身上。
眼淚洶涌,不要錢似的,一顆接著一顆往地上砸。
大屏幕上,少女的最后一句話重重落地。
「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他們不要生我養我,因為我才是他們的拖累。」
9
這場善心卷款儀式,因為三年前那段極有爭議的視頻,被推上了更高的熱度。
朔科的蔣老闆對此十分滿意。
他對記者說:「朔科不僅僅是做慈善,也是為了幫助真正有能力的學子,也希望這些學子將來學有所成,能回饋社會。」
記者立刻接起話茬:「聽說您家公子明年也要高考,您對他……」
這場捐款和采訪辦得冠冕堂皇,當天就登上同城熱搜榜。
不少人因為他的善舉沖到朔科網店下單,抖音賬號關注人數突破百萬,商品銷量也一時間翻了幾倍。
唯一的意外,是即將走出宴會廳時,一個衣著華麗卻面容枯槁的女人沖了進來。
她指著蔣老闆破口大罵:
「你兒子失蹤一星期了!你還在這搞這些有的沒的!」
「蔣峰我告訴你!你要是找不回我兒子,我就是拖也要拖死你!」
「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個賤人給你生的一雙兒女就要回國了,你想讓那兩個狼崽子繼承公司!我呸!你做夢!」
余光中,我看到幾名網紅在保鏢驅趕前,悄悄將鏡頭對準了那對夫妻。
我走出宴會廳。
懷里揣著那張堪稱巨額的支票。
在馬上步入銀行的拐角,有人攔住了我的去路。
「陳可,那晚我都看到了。」
「是你和你爸合伙殺了蔣家那小子。」
「我可是目擊證人。就算你爸媽自盡了,你也沒法從這事脫身,除非……」
我微微歪頭,看向面前的女人。
「除非什麼?」
陳姝,我的大姑姑,她貪婪地看著我手里的支票。
「除非你把朔科獎勵給你的錢和房子,都交給我。」
10
錄取通知書到手那晚,我終于對父母坦誠相待。
我告訴他們小姑姑以家教為名,將我哄騙至她家里,發生了那樣不堪回首的事。
我也告訴他們蔣離家大業大,蔣家的朔科甚至是本區納稅最多的一家企業,蔣峰更是區人大代表。
憤怒和沖動褪去后,變為對未來的惶恐與不安。
恰好這時,大姑姑帶著兒子兒媳敲響了我家的門。
她先禮后兵。
帶著兒子兒媳跪在我家門口苦苦哀求,說自家的無奈,說當年搶走我爸的回城名額算她對不起我們家,但她也遭到了報應呀,大姑父早些年得了癌癥走了,是她一手拉扯著兒子長大。
防盜門外,她哭得聲嘶力竭。
「哥!你再幫幫妹妹吧!寡母難為啊!」
「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他媳婦已經懷孕了啊!」
「哥!你忍心嗎?你忍心看著你的侄孫被流掉嗎?」
正在這時,快遞員上了門。
那封人大的錄取通知書徹底刺痛了大姑姑的眼睛。
她趕走了兒子兒媳,貼著門縫威脅:
「陳可她畢了業工作房子就都有了!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天你家陳可……」
那一瞬,我只覺得渾身血液驟然涼透了。
我爸憤怒地將盤子砸到大門上,咆哮著讓大姑姑滾。
我媽躺在床上,第一次壓低了聲音,微弱抽泣。
「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怎麼就這麼可憐……」
夜漸漸靜了,大姑姑終于放棄,踹了我家門兩腳,走了。
我看著餐桌上那瓶百草枯,絕望彌漫。
錐子刺穿蔣離胸口的場景仍歷歷在目。
甚至此刻,蔣離的手機就擺在我家餐桌上。
里面照片無數。
有我的,也有其他陌生女孩的,組成了一個巨大的文件夾。
我爸在餐桌旁,呆呆坐了許久,終于說:
「明天,明天我就去自首。」
「把罪名都推到我身上來,是我看到姓蔣的欺負我閨女,一時間沒忍住,要了他的命。到時候他家要打要殺,都用我這條命扛著。」
「不行!」我拔高了聲音,「報警吧爸,是我動的手,都是我的錯,我去認罪。」
可我爸邊說著,邊倒了些二鍋頭在杯子里,一飲而盡。
「閨女啊,爸得了絕癥,沒得救了。」
「與其死在病床上,不如死得有點價值,也不算拖累你們。」
昏黃的燈光晃啊晃。
有飛蛾繞著光源打著轉地飛,最后一頭撞上燈泡,滋啦一聲落在餐桌上。
我爸說出這話時,躺在地板上的蔣離睜開了眼睛。
他失血過多,已經離死不遠。
此刻聽到我們所有的謀劃都是如何等他死后的自保,他被膠帶捂住的嘴也不由得嗚嗚嗚的嚎叫出聲。
他向來囂張狂妄。
甚至敢跑來我家樓下,對我施暴肆虐。
可眼下,他眼底終于不再是傲慢和鄙夷,轉而變為了恐懼。
那種害怕似曾相識,我曾被他摁在身下,也在他瞳孔里看到過自己那樣蒼白如紙的臉。
「那他怎麼辦?」
我指著蔣離。
我爸拿起蔣離的手機,扯下捂住他嘴的抹布,鏡頭終于對準了施暴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