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應該很喜歡陳叔叔,在他面前,向來冷清的祝女士學會了撒嬌。
陳峰走后,祝女士進來看我的作業。
她發現我在發呆后問我:「你是不是不喜歡你陳叔叔?」
我搖搖頭,過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問她:「你會和他結婚嗎?」
祝女士看向窗外,眼里出現了罕見的迷茫。
她說:「或許吧。」
但兩個月后,祝女士和陳峰分手了。
10
筒子樓里的人又湊到了一起對著我們家指指點點。
「要我是陳峰他媽我也不同意,一天到晚打扮得跟個妖精似的,一看就不是個安分的主。」
「我聽說啊,陳峰去舞廳逮到她跟別的男人摟摟抱抱才不要她了。」
「當了辦公室主任后,一天到晚眼睛長到天上,這下被人嫌棄了吧。」
流言很快傳遍全廠,那些一口黃牙的男人看祝女士的眼神里全是不懷好意,女人們則是嫌棄又幸災樂禍。
我知道不是這樣的,祝女士分手后陳峰來找過她,我聽見了兩人的爭吵。
陳峰想和祝女士結婚,但他們家不能接受我。
他說:「我們還會有自己的孩子的,再說離得不遠,把今朝送過去后,我們隨時可以去看她,你就不能為了我妥協一下嗎?」
「你走吧,我不會把今朝送走的。」
祝女士拒絕的時候毫不猶豫,卻在陳峰走后哭了好久好久。
陳峰家想讓祝女士把我送給一對沒有孩子的夫妻,就在周邊鎮上,他們打聽好了,夫妻倆是體面人,為人和善,不會虧待我。
但我不想去,寄住在姑姑舅舅家的經歷給我留下了很深的陰影。
剛來祝女士家里那段時間,我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夢到被打死,祝女士每晚都會把我抱在懷里哄。
她知道我的害怕,她說過既然養了我就不會半路把我拋下。
我是個自私鬼,明明聽到了她的難過卻不愿意主動去說我可以離開,才會讓流言發展成這樣。
回到家里,祝女士正在發呆,眼底是深深的青色,這幾日她都沒有休息好。
我深吸一口氣,走到她面前。
「陳峰在樓下等你。」
回來時,我在樓道口看見他了,他在吸煙,一地的煙頭。
他眼底的青色也看得出好幾日沒睡好覺了,嘴唇周圍長滿了胡茬,昔日意氣風發的男人如今頹廢得不行。
祝女士回過神,嘆了口氣:「不見了,等過段時間就習慣了。
我拉著她的手說:「你去吧,我能照顧好自己,只是我媽那兩萬塊錢撫恤金你們能幫我要回來嗎?」
兩萬塊錢應該夠我讀書了,初中畢業我就能出去掙錢了。
͏祝女士將我拉進懷里,摸了摸我的頭:「明明才幾歲的小豆丁裝什麼大人,我可跟你說啊,我分手不是因為你,是因為我不能生。」
我靜靜地靠在她身上,有點貪戀這如母親般的溫暖,雖然我一直沒叫過祝女士媽媽,但她在我心目中是比母親更值得信賴的人。
祝女士說她當時從跑出來時翻山越嶺不敢停,傷了身子,醫生說她以后生育艱難。
但生育艱難不是不能生,說到底我才是她的枷鎖。
見我還想再勸,祝女士推開我朝廚房走去,一邊系圍裙一邊說:「差點忘了你還有兩萬塊錢,現在是我養你,那錢自然得拿回來。」
11
祝女士速度很快,她沒有直接上門去找我姑姑和舅舅,而是直接找了律師。
姑姑舅舅都不是講理的人,我還擔心就我和祝女士上門會被打。
律師姓李,祝女士說這是她在舞廳認識的。
她說女人不能被困在廚房,不能被男人和孩子束縛,她叫我多交友,各行各業的人都可以認識,能從別人身上學到很多東西。
李律師不出意外地被打出來了,于是我們提起了訴訟。
這是件轟動全廠的大事,這個年代一說起官司總是不好的,不管是被告還是原告。
人們對法院總是有天然的敬畏。
祝女士又成了人人議論地對象,他們說她不會圓滑處事,這點小事兒就鬧著上法院,以后沒有人家敢要這樣的媳婦。
我難過地跟她說:「我好像總是給你帶來麻煩。」
「想要活得開心第一件事就是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祝女士在鏡子前涂口紅,漫不經心地說:「人啊,不能活在別人的嘴里。」
開庭那天,姑姑舅舅兩家人見到我就想動手,祝女士毫不猶豫地擋在了我身前。
她并不高也不壯,但莫名地讓我懂得了什麼是安全感。
法院門口的背影,我記了好多好多年。
法庭之上,姑姑和舅舅兩家人各種撒潑耍賴,祝女士請了公安局的警察來作證,證明了我在他們兩家時遭受虐待。
結果出來后,姑姑家和舅舅家拖著不給,祝女士和律師拿著判決書去了他們上班的地方找了他們領導。
兩人灰溜溜地把錢送過來了,只是他們離開前那個眼神再次讓我做噩夢。
兩萬塊錢放在了祝女士手里,她說這錢是她的,她要拿著去買衣服,我沒意見。
只是出門時,樓里的人都向我打聽錢在誰手里放著,祝女士穿一件新衣服就有流言說她收養我就是為了這兩萬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