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呼萬喚終于出來了一個兒子,打小過得比皇帝還滋潤。
祝女士小時候沒錢上學,與她整日為伍的是做不完的家務,挨不完的打。
那會兒,她希望有個人能站出來將她帶走,逃離這個地方。
只是她和姐姐們的經歷太平常了,村里家家戶戶都是這樣。
甚至在她反抗的時候,姐姐們還會站出來教育她:「爸媽給了你生命,還給你一口飯吃,你怎麼不懂感恩還頂撞父母呢?」
「太可怕了,我真怕哪一天我就會變得和我姐姐們一樣愚昧。」
她說那晚看見我眼里小心翼翼的乞求,就像是看見了小時候想擺脫命運的自己。
收養了我也救贖了小時候的自己。
隨著年齡增長,祝女士的大姐到五姐都被賣了個好價錢。
父母不看家庭性格,只看誰給的彩禮最高,她的姐姐們經常帶著一身傷回家。
͏姐妹幾人里,她長得最好看,又想辦法去學校旁聽了幾年書,會識字。
他們把她的價格定得最高,讓許多誠心求娶的人望而卻步。
很快就有媒婆上門了,對方是個三十多歲快四十的跛子,聽說是跟人打架把腿打斷了。
男人結過婚,但他愛打人,逼得前頭的媳婦兒吃藥死了。
但他家有錢,父母賠了 500 塊了事,後來十里八鄉就再也沒人愿意把姑娘嫁到他家。
于是男人的父母開始把眼光放到村里,男人嫌村里的做農活的女人粗糙不夠白不夠溫柔,年紀拖到了三十多歲。
他看見祝女士的第一眼就同意了婚事,但祝女士不同意。
在一家人當中,祝女士的意見從來都不重要,她的乞求在父母眼里是不知好歹。
那個男人不是安分的主,埋伏在祝女士上山打豬草的路上想先來個生米煮成熟飯。
祝女士奮力反抗,抓住路上的石頭將人敲了個半死。
男人父母上門讓她們要麼賠償一千塊,要麼就讓祝女士嫁過去照顧男人一輩子。
祝女士說她不怕鬧,那男人作風不正,是要挨批斗的。
但她父母怕啊,怕影響小兒子的未來,于是作為最值錢的女兒,她被家里人像丟垃圾一樣丟掉了。
祝女士是趁著結婚那天人多逃跑的。
出嫁前一天,村長的小孫女悄悄來告訴她,現在開放了,出遠門再也不用開證明了。
她躊躇了一整夜,天亮決定逃,反正都是死,說不定能逃出生機。
她靠一雙腳走出大山,翻山越嶺,走進大城市。
外面和山里像是兩個世界,改革的春風早已吹遍大江南北,被大山擋了四年才吹進山里。
一開始,祝女士不敢用原來的名字,只能在查得不嚴的餐館幫忙,包吃住,工資一個月二十元。
山里一年收入不到五十元,她一個月就能掙二十元,這讓她燃起了斗志。
1984 年開始興起辦理身份證,她趁著這個機會讓自己身份過了明路。
辦身份證的時候,她選擇了跟著村長家姓,要牢記這份恩情,她給自己取名穗穗,寓意豐收。
接著她參加了工廠招工考試,又去上了夜校,考進了辦公室,成了人人羨慕嫉妒的對象。
她說:「我告訴你這些,是希望你在未來,面對任何逆境的時候都有勇氣反抗,包括校園霸凌。」
9
回家路過廠長家時,里面傳來了打孩子的聲音。
廠長夫人看見我們黑著一張臉,頓時就把盆里的水往外潑。
我害怕地拉住了祝女士,悄悄問她:「得罪了廠長老婆,真的沒事兒嗎?」
祝女士不在意地說:「放心吧,這廠子又不是她們家私有的。」
雖然嘴上這樣說,但同處一個廠子管理層,關系僵了不利于工作。
廠里婦女看不慣的不就是她年輕好看又沒對象嗎?
沒過幾天,祝女士便將她的男朋友帶了回來。
我是在放學回來聽見他的。
回家的一路上,嬸子們不懷好意地笑著跟我說:「陳月啊,你新媽要結婚了,馬上就不要你嘍。」
「我看啊,你還是趕緊回去哄著你姑姑,舅舅,看他們愿不愿意繼續養你。」
我笑著懟回去:「王嬸子,我要是沒地方去,就去你家門口啊,你要不給我一口吃的,我就餓死在你家門口,天天晚上嚇你兒子。」
王嬸子訕笑:「看你這孩子,嬸子就是開個玩笑。」
我沒搭理這群長舌婦,祝女士說了,她們的眼界就注定她們只能看見門口這一畝三分地。
這不是她們的錯,是時代的悲哀。
回到家里,祝女士在廚房做飯,那個叔叔正把三副碗筷擺在桌子上。
他見我站在門口,笑著招呼我:「朝朝回來了,快來吃飯。」
飯桌上,祝女士鄭重地為我介紹:「這個呢是我的男朋友,叫陳峰。」
我沖他禮貌地笑笑,心里卻有點難過。
所以人生注定是不斷分別吧,祝女士馬上有新的生活了。
陳叔叔很好,還給我買了玩具,飯后他拘謹地遞給我,問我喜不喜歡。
我沒看,對他們說:「我回房間做作業了。」
其實我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我在房間里聽著祝女士和陳叔叔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