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你要是想跟著我就得愛干凈，澡呢必須天天洗，不然我就把你趕出去，聽到沒?」
我小聲回答:「聽到了。」
我媽在的時候，一周才允許我洗一次澡，還只能用她洗過的水，她說不能浪費水，隨便擦兩下得了。
不知是不是睡前被她這句話嚇到了，我做了噩夢。
夢里祝女士不要我了，我又被送回了姑姑和舅舅家，面對的是無止境地打罵。
夢里的一切都那麼真實，我醒不過來，嚇得直哭。
突然有人在我背上輕拍，嘴里還輕輕念著:「小寶乖乖，驚嚇走開。」
自我有記憶以來，我媽從來沒抱過我，原來母親的懷抱是如此讓人眷戀。
早飯時，祝女士遞給了我一個雞蛋，我沒敢接。
不管在哪個家里，我都沒有雞蛋吃的。
他們說:「賠錢貨也配吃雞蛋?」
雞蛋是給男人和兒子吃的，女孩子能有一碗米湯喝都得感恩。
祝女士直接把雞蛋剝了殼，塞進了我嘴里。
「我們家沒有女的不配那套，都是人，咋就不配了。」
「再說家里就我和你，你不吃，我不吃，放著壞啊。
「一會兒我去給你訂牛奶，你看你瘦成個猴樣了，走出去別人都說我虐待你。」
吃完早飯，祝女士帶我出了門。
她沒有食言，一出門就找地方訂牛奶了。
接著又帶我去買了一套衣服，新衣服穿在身上很舒服，一點也不刺撓。
我隱約覺得我好像做了一個非常了不得地選擇，我那被黑暗包裹住的未來，透出了一束光，在我腳下延伸出一條小道，讓我一步一步走向光明。
有了警察幫忙，領養手續辦得很是順利，祝女士給我改了名字，叫祝今朝。
她說她叫祝穗穗，這叫歲歲有今朝。
7
我終于能夠上學了，只是學期已經過半，我跟不上課程，不是在找家長就是在找家長的路上。
祝女士每天學校廠里兩頭奔波，只得把工作拿回家做，每晚熬到半夜，已經一個月沒去跳過舞了。
我知道她喜歡跳舞，喜歡過自由的生活，是我拖累了她。
我的心高高提起，放我媽身上，我早已經被打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最近廠里談成了大單子，祝女士忙得沒時間揍我，等她忙過了我會不會被她趕出去啊？
越想我就越擔心，我不想離開祝女士，在她身邊我每天都能吃到牛奶雞蛋，有學上，還有新衣服穿。
為了不被拋棄，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學習，回家幫忙做飯，希望祝女士能看到我的表現。
只是我還是讓祝女士失望了。
我又被老師叫家長了，老師氣得直說教不好我，我站在辦公室無比緊張。
祝女士是和廠長一起來的，因為我打了人，被打的是廠長的兒子。
班主任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鏡，語氣是不遮掩的輕蔑:「祝今朝的媽媽，你這個女兒太難教了，我教不了，你把她帶回去吧。」
祝女士看了我一眼，笑著說:「老師，您問過他們打架的原因嗎?」
「還能是什麼原因，祝今朝小小年紀不好好學習，還欺負同學，我看啊她是沒救了。」
我本來也不喜歡這個班主任，猥瑣又勢力，只喜歡家庭條件好的孩子，一入學就針對我。
班上的同學說是因為我家沒給他送禮。
我大聲反駁:「你說謊，你叫同學們不準和我說話，你還說我是拖油瓶。」
我小心翼翼瞥了眼祝女士，在她鼓勵的眼神下說出了今天打架的原因——廠長兒子帶頭說祝女士是婊子。
班主任氣得臉都紅了，他伸出又短又胖的手指著我:「好啊，你還學會頂撞長輩了。」
祝女士冷冷地說:「我不覺得今朝有錯，但我對您的做法很不滿，我們去校長辦公室談談吧。」
班主任臉紅成了豬肝色，祝女士拉著我就朝校長辦公室走去。
廠長把兒子帶回去了，他說一定會好好教訓那個臭小子。
校長辦公室里，祝女士讓我把入學以來受到的不公平對待一一說清楚。
我磕磕絆絆說完，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們。
說實話，我不覺得校長會為我們主持公道。
我媽在的時候常說:「你在外受了委屈都得忍著，咱家可沒錢沒關系給你收拾爛攤子。」
所以我養成了敏感又小心翼翼的性格，要不是廠長兒子說得太過分，我也不會出手。
沒想到校長立即找來了我的班主任，狠狠地斥責了他，讓他暫時不要上課，回去等學校調查結果。
在祝女士強烈要求下我換了班級，新班主任是個剛畢業的女生，教學經驗不足，但溫柔有耐心。
8
走出辦公室，我就雙手攤在祝女士身前。
「干什麼?」
我抬頭看她，小心翼翼隱藏眼里的害怕。
「我錯了，你打我吧，但是能不能，別趕我走?」
祝女士彎下腰，輕輕拍了下我的手掌。
她說:「我并不覺得你做錯了，每個人在受到傷害時都有保護自己的權利。」
祝女士給我講了她的故事，她出生于一個偏遠的小鄉村。
她說她的爸媽比我爸媽更加的重男輕女，他們生了七個女兒，分別取名招娣，來娣，夢娣，盼娣，望娣，引娣，壓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