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被別人發現趕我走，我每晚總是大家都關了燈才悄悄回來煮飯吃，早上天不亮再悄悄出門。
回來一個星期，見周圍人沒有發現，姑姑和舅舅也沒找我，我便稍稍放了心。
只是，盡管我已經非常小心，但還是被發現了。
家里米越來越少，某天晚上我正在煮地瓜粥時，門外響起了聲音。
「我就是說這房子鬧鬼吧你們聽聽。」
張嬸兒的聲音里充滿恐懼，眾人合力打開了門。
5
我手里剛淘洗好的米掉在了地上，驚得回神，忙蹲下身撿那一小捧米。
家里的米只夠我吃兩天了，以前我爸喝酒打牌，晚上還要去迪廳里面玩兒，我媽本就沒存下什麼錢。
我想活下去，這米一粒都不能浪費。
有人問我:「陳月丫頭，你不是去你親戚家了嗎，怎麼回來了?」
我沒說話，有知曉一點內情的人就開始給大家說我在姑姑和舅舅家要做多少活兒還要被打。
眾人唏噓，紛紛說我可憐，說姑姑和舅舅不配做人。
但也有人覺得我侵犯他們的領地。
「話是這麼說，但這房子不是咱廠里頭的嗎?陳月她媽又不在廠里干活兒了，這房子不能給她白住吧。
「你說得對，兩萬塊賠償金可一分沒給我們。」
「再說了，她一個小娃娃在這兒要是出了什麼事兒，到時候你們能擔得起責?」
說著說著，他們著要把我帶去街道辦。
我不愿意，街道辦除了把我送到姑姑舅舅家里就會把我送進福利院。
我雙手緊緊摳住門框，木屑插進指尖，鉆心疼，但我不敢放手。
我哭著求他們就當沒看見過我。
他們不愿意，「陳月乖，這房子是公家的，已經不是你家的了，你沒資格住。」
我聽明白了，說到底他們還是看上了這套房子。
這麼久沒人搬進來就是因為扯皮還沒扯清楚。
人在覺得危險的時候總是會爆發出讓人意想不到的求生本能，再加上我年紀小，骨頭軟，他們愣是沒能把我帶走。
大半夜的，有人去找了廠里領導，有人去了警察局。
大家圍在又窄又小的客廳里討要說法。
他們要把我送回舅舅家，我撩起袖子，露出手上已經結痂的斑駁傷痕給他們看。
我跪下求他們，讓他們給我一條活路。
可惜小小年紀的我不懂財帛動人心，周圍鄰居只顧著和廠里爭這套房子歸屬，想要給自家親戚要個工位，沒人會在意我的死活。
祝女士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她穿著一件寬松襯衣，牛仔喇叭褲，長髮燙成了波浪卷，帶著一個和衣服同色的發箍。
她一來，所有人都禁了聲。
祝女士是筒子樓里的異類，沒人見過她的爸媽親戚，二十好幾了沒結婚，天天晚上出去跳舞。
一開始祝女士也是普通工人，但她拿著存下來工資去上了夜校，考進了辦公室，從此不用上夜班，成了樓棟里唯一的領導。
她長得漂亮，聽說接待來賓和合作方的任務就交給了她，因此她在領導面前頗有臉面。
小時候，我看見她就走不動道。
她真漂亮，和周圍穿著灰撲撲打補丁衣服的婦女一點也不一樣。
我也羨慕她，不知道羨慕什麼，後來才明白我羨慕祝女士完全忠于自己的自由。
只是我媽每次見我好奇地看祝女士總要抽我一頓。
「小小年紀不學好，學什麼騷狐貍。」
「一天天眼睛就放在別人屁股上，找不到用途可以挖出來，晦氣玩意兒。」
我知道我媽在指桑罵槐，因為我爸才整天盯著別人屁股，評價她能不能生出個兒子。
我爸每次看見祝女士就會笑瞇瞇上去搭話，嘴里說些不正經的低俗詞語。
我媽碰見過幾次，私下里總是咒罵祝女士是狐貍精，婊子，破鞋。
只是我不懂，明明祝女士從來就沒有搭理過我爸，我媽不去罵我爸卻把一切錯誤推到祝女士頭上。
6
我沒想過祝女士會多管閑事的。
這棟樓里的女人們都不喜歡她，她也從不熱臉去貼冷屁股。
小時候我會趁我媽不注意悄悄跟在她身后，就為了多看一眼漂亮姨姨。
她發現后也沒有對我表現出不一樣的神色。
卻在今晚，我最絕望的時候，祝女士問我愿不愿意做她的女兒。
我一時沒能分辨出這句話到底什麼意思，客廳里爭吵聲漸漸小了。
祝女士沒了耐心，彎下腰用手指點了點我的眉心:「我再問一遍，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女兒，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她的手，「愿意，我愿意。」
眾人都沒想到能發生這樣的轉折，張嬸兒動了動嘴唇沒敢說出反對的話。
祝女士牽起我的手，手掌并不溫暖寬厚，卻讓我惴惴不安地心有了停靠的岸。
她對警察說:「明兒個一早，我就帶她來警局辦領養手續。」
我跟著她到了樓上，她的家里是香香的，房子不大卻無比溫馨。
祝女士燒水給我洗了澡，那洗澡水黑得她直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