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年紀增長,我不再做夢了。
可幼時做過的綺麗的夢,就這樣毫不搭調的出現了。
陸宵沒有踩著七彩祥云。
可他此刻的模樣讓人覺得,比英雄還要可靠。
江照月突兀地尖叫起來:「讓我們給她道歉?不可能!我們錯在哪?明明都是這個白眼狼的錯,爸媽生她一回,把她接回來還花錢培養她,她不知恩圖報,還想讓我們道歉?」
陸宵看了一眼腕表。
陸宵:「我只給你們一分鐘考慮時間。」
機械手表的指針發著很細微的響。
可每一下卻像是重重的砸在人心頭。
江恒看向我,做出嚴父姿態:「星橋……」
我看著桌上被拆開后隨意丟在一旁、不知什麼時候可能都會隨手送給清潔工的禮物。
我的聲音很平靜:「道歉。從今往后,我和你們沒有任何關系。」
陸宵落在我身上的眸光終于帶了些溫度。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
江照月抱臂,顯然不相信陸宵剛剛說的話:「江星橋,你做夢——媽?!」
她不可置信地捂著腫起的臉,看向高知云。
向來最疼愛她的母親竟氣不喘了,心臟也不疼了。
還能咬著牙,嚴詞厲色道:「閉嘴!給你姐姐和你姐夫道歉!」
江照月轉向江恒。
發現山一樣罩著他的父親默認、甚至贊許了母親的行為。
剎那間,山崩地裂。
江照月搖搖晃晃地后退一步:「爸媽,你們開玩笑的吧,陸宵就是再厲害也不可能一句話定我們的生死啊,你們在怕什麼?」
她被縱容地太過了。
不明白當自私利己的人受到威脅時,無論犧牲什麼,也要保住自己的利益。
最終,在江照月陣陣恍惚的神情中,我接受了他們三個的道歉。
我看著他們做小伏低的模樣,忽然覺得,真沒意思啊!
看透看清,拿起放下,只在一瞬間。
我伸出手,拉拉陸宵的袖子。
我小聲說:「陸宵,我們回去吧。」
離開江家前,我最后一次回望。
不是留戀。
而是——
「我又沒有家了。」
11.
疾馳的車上,我和陸宵并排坐在一起。
他的神情依舊冷淡,還帶著意味不明的怒火:「現在想起來和我回去了?」
我低頭:「所以,你早就知道他們的德行,才對我還念著生育之情感到失望麼?」
陸宵的聲音像結了冰碴一樣,硬邦邦的:「你不信我,也不聽話。」
「江星橋?」
冰碴頃刻被水融化。
陸宵柔軟的指腹慌張地掠過我的臉頰,他無措道:「怎麼哭了,別哭,我……沒真生氣。」
我抽噎著,越哭越兇:「我當然知道你沒生氣,否則你怎麼會擔心我,跟著我過來,我是氣自己。……不過,陸宵,」
我直視他,發自內心地說:「還好你沒讓他們沒傷害到你的利益,真是太好了。」
陸宵擦拭著我眼淚的手一頓。
很快又重新動起來。
他的聲音變得悶悶的:「你一點也沒變。傷心難過的時候,也要假裝找別的話題,不肯讓別人發現。」
「只有眼淚不會騙人。」
我胡亂抹了一把臉:「胡說,你怎麼知道,我才沒有。」
陸宵捉住我的手,摸了摸被我大力蹭紅的臉,沉默了下去。
我哭過了這陣,發泄了情緒,心中輕松了一點,看著陸宵格外沉默心事重重的樣子,我半開玩笑道:「你怎麼不說了?難道怕被我發現真身,其實你是一只貓?」
陸宵:!!!
他整個人驟然坐直了,如接受檢閱的士兵一般,分不清是被我嚇到了還是緊張。
我握住他的手:「騙你的,嚇到啦?」
「只不過我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我這幅模樣的確不止你看過,它叫小夕——是只貓。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貓。」
陸宵如臨大敵的緊繃詭異地松快了下去。
窗外夜景很美。
萬家燈火。
陸宵在我的沉默中,不合時宜地開口:「你可以和我講講你的過去。」
「你看起來,很需要人傾訴。」
陸宵垂眸:「閑著也是閑著,你是我的合法妻子……我樂意傾聽。」
【咚咚。】
【咚咚。】
是我一直以自卑名義忽視壓抑的心動。
它說:【信任他吧。】
【你一個人走過了很漫長的路,太累太孤單了。】
【他值得信賴。】
【你也愿意相信他,不是麼?】
我輕聲道:「是的。」
很神奇,我就是很想相信此刻的他。
「有些過往,我從沒釋懷過。」
否則我為什麼會在去江家前,特意打聽了他們最近想要什麼呢?
我從未釋懷過。
12
江星橋童年的記憶中最顯眼的,就是密密麻麻的、讓人喘不過來氣的一片低矮的筒子樓。
抬頭望不見天。
低頭看見的只有地上的污漬垃圾。
這里生活的人魚龍混雜,但好在,還是有些和善的鄰居。
虧得他們的幫助,江星橋才能饑一頓飽一頓地長大,靠著助學金和一些零散善意半工半讀地上完學。
——誰讓她有個爛賭的爸,跑路的媽。
雖然現在看來,他們應該是江照月的親生爸媽。
但那些苦,是江星橋實打實受了的。
不止是貧窮、挨餓、沒有自尊心的苦。
還有隨著長大,一些二流子們曖昧肆意的眼神。
她生的很好看。
好看得就像後來她養的那只貓一樣,根本不屬于這片狹窄油膩的筒子樓。
常年缺乏營養的人應該面黃肌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