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鋼筆寫了錯字,與鉛筆不同,可沒有修改的機會。」
那是一支頂好的鋼筆。
但我似乎,并沒有寫出一筆很好的字。
只在白紙上留下幾道固執、讓人難堪的墨跡。
「爺爺,哥哥娶葉至臻,沒什麼不好的。」
爺爺愣了愣,看向我。
「我知道哥哥心里的矛盾是什麼,他心愛葉至臻,想在倫敦訂婚,又不能為了她和家里反目……爺爺這樣勉強著就是心病。」
「就算爺爺不想聽哥哥的,也請爺爺疼疼蔻蔻好嗎?如果有一天哥哥真娶了我,他和我,都會后悔的。」
昨晚徐子印說的每個字都像一把鈍刀,刀刀割我的肉,現在還鈍鈍的痛著。
說到底,我不是爺爺的親孫,徐子印才是。
爺爺對我太好。
讓他在本該頤養天年的年紀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爺孫反目,是我的不孝。
「哥哥不喜歡蔻蔻,強嫁給他我也不會開心,他更不會。」
我說著頓了頓,抿唇低下頭。
「我不想看他這樣。」
爺爺聽完這一番話,沉默良久,「你這是怪我?」
「爺爺是在為我打算。
爺爺伸手撫著我的頭髮。
很短暫的沉默后,他跟我說起徐子印的媽媽:
那是一個很美,且絕頂聰明的女人。原本也是做學問,因為有人想借徐家的東風,私下贈了她許多錢財和公司的股票。
紙包不住火,終究是被爺爺發現了。
「子印的母親,我一直是不喜歡的。她又做下這樣的事。」
「我徐某人兩袖清風一輩子,到哪里不是抬頭挺胸。她拿了人家的錢,人家找上門來了。眼見晚節要毀在這種女人手里,一時怒極,就將她趕了出去。沒想到會出事……」
我聽的愣住。
「這件事,哥哥不知道嗎?」
必然是不知道的。
這些年徐子印對爺爺的態度我有目共睹。
親而不近,疏而不遠。
假若他知道真相,又怎會如此?
「不光彩。母親在孩子的心中,總是溫柔親切的。」
爺爺拿起杯子,抿了口茶。
茶有些冷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雖然子印從來不說,可我知道他一直都沒忘。他媽媽是劍橋畢業,他就一定要去劍橋,學的,也是同他媽媽一樣的核物理。
「我不想承認自己虧欠子印,讓他在沒有母親的陪伴下孤獨的長大,長到現在。性格冷漠,行為又偏激。可事實就是如此。」
「我想補償,這也是為什麼留你在身邊。至臻……就某方面而言,她跟子印的媽媽很像,精明世故,功利心又重。這樣的女孩子,不適合子印。」
「可是蔻蔻,你不一樣。你純粹、干凈,能輕易牽動他的情緒。你能安慰他。」
「蔻蔻。」爺爺喚我。
我應了。
喉嚨口被什麼堵著,不曉得要說什麼。
我見過的徐老先生,一直是錚錚傲骨,從沒見他如此愁苦脆弱。
「剛剛你說,我是為你著想,真是羞的我一張老臉沒地方放。爺爺其實很自私的,我十四年前欠的債,竟然要靠你來償還了。」
我搖搖頭。
君子論跡不論心。
在我眼里,爺爺一直都是君子。
「爺爺對我的庇護,蔻蔻一輩子不能忘。就是我父母還在,也做不到比您更好。」
爺爺一笑,擺了手。
「好了,不要給我的臉上貼金子。我以后不對子印說那些話,不干涉他的事,你也不要一直對我喪著臉。
」
38
那天以后,生活的浮躁似乎都慢慢蟄伏了下來。
我依舊戴著那根紅珊瑚項鏈,至于其他那些,也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已經不想要了。
那年高考,我發揮穩定,考上了夢寐以求的京州大學。還是那年的物理狀元,拿到了學校和市級兩大數額喜人的獎學金。
上了大學后,我依然安之若素地讀書、生活,過著我的象牙塔生活。
由于學校和大院相隔甚近,所以每周都會回家,偶爾學著網上的教程,給爺爺做幾道小菜,又或是用從老中醫那學來的皮毛,一本正經地給爺爺把把脈,測測心跳。
那一年我過得格外輕松,愜意。
考了駕照,也學會了騎馬。
大二那年平安夜。
臨下課時,同桌忽然推我手臂:
「蔻蔻快看,好肥的貓!」
我抬頭看去。
走廊外,一只黑貓自力更生將玻璃窗推開一道縫,擠進來。它渾身打了個小激靈,歪著頭,目光炯炯地看了看我,然后傲嬌地抬高下巴和尾巴。
仿若走紅毯的大明星一般,踩著貓步,風姿綽約地朝我走來。
好像在說:人,接駕!
貓大人?
後來下課了,貓大人又從那扇窗口跳了出去。
回頭看我一眼,跑了。
我趕緊跟上。
身邊,不斷走過成雙成對的情侶。
不用說,自然是要出去風花雪月的。
而不才在下,冰天雪地里追著一只貓跑。
就蠻抽象的。
貓大人跑跑停停,最后消失在一片灌木叢里。
不見了。
我正要給燕李說,遙遠看到寢室樓下立著一個穿黑色大衣的高瘦身影,他眼睛以下都藏在圍巾里,閉目輕輕靠在燈箱上。
大約在寒風中站的太久,他臉有些白,但神色很安靜。
這種安靜和喧鬧的大雪形成強烈的對比。
「燕李!」
聽到動靜,他睜開幽深的眼看了過來,展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