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爺開口:「聽說過杜鵑嗎?山里的精怪要想成人,就得要和『人』換運。」
「你兒子十二歲了,在我們這就算成活了。你要是不信,你就等著看,前后不出兩周,你兒子就會出事。」
屋子里又沉寂下來。
我捂著怦怦跳的心臟,小心地退回了房間。
沒走兩步,就看到抱著被子,沉默地站在門口的哥。
他沒說話,示意我跟著他小心地退回了屋子。
「哥。」
我的聲音酸澀無比。
「剛才爸媽的話,你都聽到了?」
他避開我的視線,沒有回答我,只將懷里的被子往我的方向舉了舉:「你喜歡搶被子,我怕爺搶不過你,給你們加床被子。」
我下意識接過被子,在黑暗中捕捉哥的身影。
「哥,你真的不是人嗎?」
這話我問出口就后悔了。
我怎麼能這麼想自己的哥。
再說了,爹娘和爺相信,是因為他們根本沒讀過書。
我讀了那麼多年書,早就該知道世上沒有這些精怪的,怎麼還會問這麼愚蠢的問題。
比起說哥不是人,我更相信是我爺那個老畢登故意挑撥哥和我們的關系,就為了讓他那個狗屁侄子繼承我爹的家產。
想到這,我上前隔著被子用力地抱住哥:「哥,我永遠和你站在一起。」
21
可過完生日的第三天,我忽然生病了。
醫院查不出來病根,爹娘急得一夜白頭。
我暈暈乎乎地躺在床上,不知道怎麼的,就想到了爺的話。
真的是哥害我的嗎?
我晃了晃腦袋,想把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甩出去。
可這個念頭就像是扎根了一樣,一遍遍地出現。
生病真的很痛苦。
無盡的抽血,無盡的檢查。
比起身體上的痛苦,更讓人絕望的是心理。
一日日重復地看著白色的屋頂,來來往往或哭或笑的人,讓我心中生出戾氣。
我想怨恨。
可我不知道恨誰。
恨這場病嗎?恨爹娘嗎?還是恨爺,恨哥?
我想不明白。
只能越發地虛弱下去。
醫生在無數次的檢查之后,委婉地提出讓我出院。
「帶著孩子多玩玩吧。」
「還這麼年輕……」
娘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爹揪著醫生的脖子,揮舞著皮包,大聲地喊著自己有錢,讓醫生救一救我。
醫生眼里無奈,卻配合地順著爹的力道前后搖擺著:「冷靜一下,我們已經盡力了。
我躺在床上,看著這場鬧劇,開了口:「爸,我想出院了。」
如果一定要離開這個世界,我希望不是在充斥消毒水的病房,而是在自由自在的田野。
22
我又回到了家。
家里來了許多親戚和朋友。
他們嘴上說著可惜,但眼里卻是幸災樂禍。
我默不作聲地躺著,任由他們抹著眼淚說著各種看似關心的話。
爺又一次來了。
他這次看起來更虛弱了。
只是看我的眼神,還是那麼貪婪。
「讓我把孩子帶走吧。」
他對我爹娘說道:「你們抓緊把有福處理了,這孩子還有得救。」
「處理……?」
娘似乎不懂爺的意思。
三個人對視一眼,給我也掖了掖被子,一起出了門。
沒多久,一個身影出現在屋子里。
「弟弟。」
他喊我,眼里帶著心疼:「你不能和他走。」
心里堵著的郁氣像是找到了一個發泄口。
我不受控制地脫口質問:「為什麼?」
「他想害你。」
哥給出回答。
可我不信他了。
我看著他健康的身體,心里的怨恨終于有了實質化。
「是他想害我,還是你想害我!」
哥的眼里閃過受傷。
「我對你從來沒有惡意的。」
他繼續開口。
我轉過頭,不肯看他:「誰知道你是不是虛情假意。」
哥沒有說話。
我又補了一句。
「要是你不在這個家就好了。」
屋子里安靜到了極點。
灰塵在陽光中上下漂浮,明明很溫暖,可我卻只能感受到寒意。
直到外面傳來腳步聲,他才像是驚醒一樣,從窗戶翻了出去。
眼淚不自覺從眼角瘋狂涌出。
我后悔和哥那樣說話。
我知道哥對我很好很好。
小時候我病過一次。
那時候我幾乎是有氣進沒氣出。
爹娘甚至都開始給我打棺材了。
就在我感覺自己不行的那個夜晚。
一身傷的哥忽然出現在屋子里。
他手臂上是細密的絨毛,臉上身上都是傷。
在他的背后,是斷了一截的黑色翅膀。
可他渾然不覺,只有手里發著光的草和眼睛里的笑格外真切。
「哥會救你的。」
他對我說:「我們要做一輩子的好兄弟。」
那時我病得分不清現實和虛幻。
只把那個夜晚當作是夢。
可現在,我忽然覺得,也許哥真的不是人。
那他救了我一次,能不能再救我第二次呢?
畢竟,他自己說的。
要和我做一輩子的好兄弟啊。
23
我期待著哥哥像從前一樣,再次舉著草藥來救我。
可沒有。
不僅是爹娘防著他,就連他自己也不再出現。
爺來得更勤了。
他一遍遍地勸著爹娘行動。
「后山哪年不死兩個,你隨便找個借口讓他上山不就行了。」
「自己的親兒子難道還沒有一個異類重要嗎?」
「那孩子早就該死了,你們讓他多活了十幾年還不夠嗎?」
「你考慮別人,沒考慮過自己的孩子嗎?」
「你問問他,問問他想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