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一定要是我洗?」
周水根愣了一下,然后更加憤怒。
「憑什麼?」
「就憑你是女人,就憑這是女人該做的!」
「洗碗做飯帶孩子,這不是女人的活是什麼?」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拍著桌子。
「我在外面掙錢養家,你在家里做點家務怎麼了?」
「天經地義的事!」
這時兒子從房間里出來了。
他頭髮亂糟糟的,顯然剛睡醒。
「吵什麼呢?」
「讓不讓人睡覺了?」
看到這一幕,他皺起眉頭。
「媽,你又犯什麼病?」
「爸說得對,家務本來就是女人做的。」
看著兒子理所當然地站在他爸那邊,用最平淡的語氣,說著最傷人的話。
「好,很好。」
「既然家務是女人該做的,是我這個當媽的應該做的,那我走,看看沒有我,這家務到底誰做?」
「張仙美!你瘋了嗎?」
周水根的臉漲得通紅。
「我沒瘋,我清醒得很,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把你們慣成了這副德行。」
我被氣得渾身發抖,直接拎著給改青買的特產出了家門。
「張仙美!你給我回來!」
周水根在身后怒吼:
「你要是敢走出這個門,就別回來了!」
他的威脅聲在我身后響起,可我沒有停下腳步。
坐在候機廳的時候,女兒的電話打了過來。
「媽,我剛下班就聽弟弟說你和爸吵架了?我爸這人就是脾氣急了點,其實心沒那麼壞。」
她開始勸我:
「弟弟也是,嘴上沒個把門的,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我閉上眼睛。
感受著心里那股說不出的疲憊。
連我的女兒,都覺得我應該忍讓。
覺得我的憤怒是小題大做。
「我在網上團了張按摩票,帶你去按摩一下,放松放松。」
「不用了,我去南邊找你改青阿姨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我能聽見女兒輕微的嘆息聲。
「那你剛好在那邊散散心,回來就消氣了。」
消氣?
我苦笑了一聲。
他們到現在還以為我只是在鬧情緒。
以為我過幾天就會乖乖回去繼續當那個任勞任怨的保姆。
我掛斷了電話。
手機屏幕瞬間黑了下去。
就像我對這個家的最后一絲眷戀。
也徹底熄滅了。
我在心里默默地告訴自己。
張仙美,你為這個家燃燒了二十幾年,已經夠了。
5
出了機場,我一眼就看到了改青。
她捧著一束向日葵,笑得燦爛如花。
看到我大包小包拎著東西,她連忙迎上來接過。
「都說了你過來不用帶任何東西,還這麼客氣。」
改青開著一輛白色的小車。
坐進副駕駛的那一刻,我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
車里有淡淡的薰衣草香味,座椅柔軟舒適。
和周水根那輛總是煙味刺鼻的破車完全不同。
更重要的是,改青開車很穩,不會讓我頭暈。
一路上,她什麼都沒問。
沒問我為什麼突然來找她。
沒問我為什麼這麼匆忙,連換洗衣物都沒帶。
到了她家,改青帶我去了她隔壁的房間。
房間收拾得很干凈,床上鋪著粉色的四件套。
「改青,你還把我當小孩子呢?」我忍不住笑了。
她從衣柜里拿出一套嶄新的睡衣,還帶著洗衣液的清香。
「這不是我還記得你小時候嘛。」
改青坐在床邊,眼中閃著回憶的光芒。
「那時候你為了一件粉紅色的小裙子,和你妹妹吵得不可開交。」
「你媽偏心,把裙子給了妹妹,你哭了整整一個晚上。
」
「我當時就想,等我有錢了,一定要給你買最漂亮的粉色衣服。」
聽到這話,我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記得我的委屈。
改青趕忙伸出手,輕柔地幫我擦掉眼淚。
「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那麼愛哭。」
她的聲音里帶著寵溺,就像當年那個會為我出頭的小姐妹。
「先去洗個熱水澡吧,舒舒服服睡一覺,明天我帶你去海邊走走,嘗嘗南方特色的小吃。」
「改青,能不能咱倆今天一起睡?」
這話說出口,我自己都覺得幼稚,五十多歲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一樣撒嬌。
「行啊,咱倆就像小時候一樣一起睡,把這些年沒說的話都補上。」
房間里光線昏暗,改青躺在我的旁邊,月光溫柔的灑在她的臉上,這一刻,時光仿佛倒流。
讓我覺得她還是和小時候那樣,一點都沒變。
「改青。」
我輕聲開口,聲音都在發顫。
「你說可不可笑?我這大半輩子,到頭來,竟然是為了幾顆荔枝……就離家出走了。」
我以為她會笑我小題大做,可她只是翻了個身,面對著我,眼睛在黑暗里亮得驚人。
「這有什麼可笑的?仙美,那不是幾顆荔枝,那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那箱荔枝是我寄給你的,不是寄給周水根,也不是寄給你那兩個只會張嘴的孩子。這個家里,最該吃,最配吃荔枝的人就是你。」
「可我……我還是覺得挺丟人的,都五十歲了,還這麼不懂事。」
「不懂事?」
改青忽然笑了,她伸過手來,像小時候那樣拍了拍我的背。
「我看你這是懂事得太晚了。你再懂事下去,就快成一尊廟里不冒煙的泥菩薩了,誰都能上來踩一腳,還嫌你不夠結實。」
我被她這個說法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淚也跟著擠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