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我認真地說,「所以我們分手。」
賀望的目光用力攫著我,眼底怒意翻涌。
下一秒,他伸手將床頭燈摜在地上,砸得稀碎。
「滾出去,」他說,「這里是我的公寓,滾出去。」
5
他說得沒錯,這是他的公寓。
我剛上大學的時候,賀望不管不顧,非要在我校外不遠的地方租下這間公寓。
盡管我說他不常回來,特意租間屋子空在這里實在浪費,他卻十分堅持。
彼時他昂著頭,眼里有討人喜歡的神氣:「我就喜歡空著。這樣我想你了,就能隨時回來這里等你。」
賀望從小脾氣就擰,我拗不過他,只得隨他。
不知不覺,這兩年我往這個小家里放了好多東西。
賀望不在時,我會定期整理清掃,將這邊打理得井井有條。
然而,隨著他職業生涯風生水起,工作越來越忙碌,這間公寓空著的時間也越來越多。
大四以后,我為了方便實習,常常一個人住在這里。
我用了十五分鐘,收拾了這間公寓里所有與我有關的東西。
賀望靜靜地坐在沙發上,指間夾著煙,眼睛一瞬不眨地注視我。
房間里煙霧繚繞,我咳嗽幾聲,費勁地提著箱子往外走。
賀望扯扯唇,笑得譏諷:「怎麼說,我送送你啊,大鋼琴家。」
原本親昵的稱呼在此刻顯得無比可笑。
心臟像是一條濕毛巾,被仔細用力地絞緊,落下淋漓的痛楚。
我竭盡全力,揚起一個微笑。
「不用了。賀選手,從今往后,我們都不用再見面了。」
6
賀望的神情產生了細微的裂痕。
但最終,他還是眼睜睜看著我走出門廊,沒有追上來。
門在我身后關上,我獨自拖著行李箱,漫無目的地走在馬路邊。
我拉黑賀望所有聯系方式,將手機重新塞進背包。
時間已經很晚,路上車輛不多,路燈安靜地發亮,我找了個公交站臺的凳子坐下來。
背后的廣告牌上,賀望站在他隊友身旁,一如既往笑得眉揚目展。
我鼻子一酸,眼淚接二連三地砸下去。
一輛警車路過,又掉了個頭繞回來,車門打開,下來一名女警。
她走到我身邊,語氣嚴肅:「你是附近音樂學院的學生吧?出什麼事了?需要幫忙嗎?」
「沒事,警官,」我搖搖頭,「我只是,想吃紅燒肉了。」
7
賀望和我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最愛吃我媽做的紅燒肉。
他家境復雜,父母離婚,都不想要他。
因為家中沒人管,所以常來我家吃飯。
媽媽說:「這孩子可憐,鄰里鄰居的,添雙筷子的事兒,能幫就幫一把。」
剛開始上小學那會兒,媽媽給我準備雞蛋牛奶,也會給賀望準備一份。
起初,賀望像只小刺猬。
上學路上,他總是遠遠跟著我,不愿意和我并肩走。
終于有一天,我停下來,很難過地問:「你很討厭我嗎?」
他露出慌亂的神色,猶豫著搖搖頭。
「那就好,」我笑起來,走過去牽起他的手,「一起走吧。」
賀望愣了愣,滯了好幾秒鐘,才小心地回握。
那時,我已經開始學鋼琴。
賀望的房間與我只有一墻之隔。許多時候,他隔著墻,靜靜聽我彈車爾尼、彈巴赫、彈拜厄。
他說:「久書,你彈琴真好聽。你一定要一直彈下去。」
我彎起眼睛:「當然。」
初中時,賀望接觸到了電子游戲。
沒有父母管束,他逃課、上黑網吧、夜不歸宿。
賀望不擅長念書,卻很擅長打游戲,短短幾個月,附近打游戲的都知道,我們初中有個電競天才少年。
他們說,他天生是塊打職業的料。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只感到擔心。
于是某個放學后,我獨自跑去黑網吧找賀望。
煙霧繚繞中,賀望坐在陳舊到掉皮的破爛沙發上,周圍全是圍觀他操作的人群。
我小聲喊:「賀望。」
他動作一僵,手忙腳亂地熄掉嘴邊的劣質煙,臉上閃過不知所措。
眾目睽睽之下,他丟下正在進行的游戲,白著臉將我拽出去。
到了門口,他急得壓不住怒氣:「喻久書你瘋了,這是你該來的地方嗎?」
我很困惑:「你可以來,我為什麼不可以來?」
「因為我和你不一樣,」他咬著牙,語氣莫名艱澀,「我和你……不是一類人。」
我看著他懊惱的神色,擔憂又小心翼翼:「你不想讀書嗎?那以后怎麼辦呢?」
「我有我的想法,」他別過頭不看我,「你別管。」
我喉嚨一堵。
也許是我的表情看起來太難過,賀望不忍心。
他瞥了我一眼,又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地告訴我。
「別擔心。我會去做電競選手。」
8
那是我第一次聽說這個詞——
「電競選手」。
賀望告訴我,打游戲也是一項競技運動。
打游戲并不一定是不務正業,只要打得夠好,一樣可以受到尊重。
他說:「久書,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成為世界頂尖的聯盟職業選手。」
說這話的時候,賀望的眼里閃動著綺麗燦爛的光。
我認真地聽,認真地點頭:「嗯,我相信你。」
屬于賀望的機會來得很快。
上高中沒多久,就有國內知名俱樂部向服務器排行榜前列的賀望伸出橄欖枝。
賀望獨自奔赴他鄉,進入戰隊青訓營,開始艱苦的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