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流利，方案似乎爛熟于心，遇到一些有爭議的內容，他還能找到多個案例去佐證。
可他的方案講得越好。
余林的眉頭皺得越深。
「以上，是城北項目 26 年的全年提案，請各位領導批評、建議和指正。」
主講完的江逾白面上微紅，聲音猶帶緊張。
城北項目除余林外的其他人，面上都隱隱露出滿意的神色。
「方案可以，但落地的話……」
余林頑劣的聲音響起，「這個江逾白不行啊。」
「給我們換個對接人。」
江逾白的臉上瞬間血色盡失。
余林唇角露出玩味的笑。
他揚眉看我，「怎麼樣？行就簽，不行就算了。」
我桌下的拳頭不由得緊握，深吸一口氣。
「這份提案是江逾白操刀的，他更好把控落地的完成度，也——」
「我說了，換人。」
余林神色不耐地打斷我。
他的指節重重地叩在桌面上，「否則就不簽，你們不干，有的是人——」
我也毫不客氣地打斷他。
「人，換不了。
我頓了頓，「既然余總態度這麼堅決。」
「那城北項目，我們不接了。」
13
回公司的路上，江逾白突然開口。
他聲音很低，「……其實可以換人的。」
我一愣，轉頭看他。
江逾白的花臂又被他遮住了，剛被刁難過的他眉眼低垂，有些沉默。
他也許是覺得，自己舉足輕重，何必因為他一個人丟掉整個項目。
實話實說，確實如此。
可余林對他的咄咄逼人，像極了剛入職場時的我被刁難的樣子。
難堪，怯懦，卻又無可反駁。
只是當時沒有人像我這樣，能恰好站出來罷了。
「如果是別人，換人也就換了。」
車子停住，公司到了。
我打開車門，「可他今天拿合同要挾我們換人，明天是不是也可以拿合同要挾我們開掉你？」
江逾白沉默了，他臉色又蒼白了幾分。
顯然是覺得，余林能干得出這樣的事情來。
「況且，我也不想跟沒禮貌的客戶合作。」
我和他一起踏入電梯。
只有我們兩個人，空氣忽然陷入安靜。
我下意識地看向江逾白，卻發現他眼尾泛紅。
他垂著眼，睫毛輕顫，「……謝謝。」
「不是因為你。」
我撇過臉，沒有再看他，「我只是，看不慣。」
回到公司，毫無意外地被領導痛罵一頓。
我的頂頭上司李總怒發沖冠。
「幾百萬的單子，說不干就不干，阮漣，你是不是以為這個公司沒你不行？」
我默默撿起李總摔在地上的文件。
「不是不干，是有更好的單子，為什麼要在城北項目一棵樹上吊死？」
李總愣住，「更好的單子？」
我掏出包里的文件，放在李總面前。
「城北項目的競品，城花項目，請我們去做他們的全年企劃。」
「他們說了，城北給我們多少，他們出雙倍。」
14
城花項目進展得異常順利。
這個項目是城北項目的競品，定位一致，產品相似。
但由于沒有城北的名氣大，又是個地方小企業，入市以來一直被他們壓著打。
我們入場后，城花一個月就干到了區域銷售第一。
我拿著城北項目的節點，毫無顧忌地針對他們。
一路之隔的兩個項目，一個人頭攢動，一個門庭冷落。
第一季度收官，城花開了慶功宴。
觥籌交錯，酒意正酣。
江逾白坐在我旁邊，意料之外地喝多了。
芬姐湊近我，有些不解，「小江這，平時不是很穩當的小伙子嗎，今天怎麼……」
我看向江逾白。
他的髮絲凌亂地貼在額上，微微垂著頭，耳尖通紅。
顯然已經喝得不知天地為何物了。
果然是初入社會沒多久的小朋友啊，還是太嫩了。
我正要勸他少喝點，項目總端著酒杯晃到我面前，眉眼掛著壓不住的笑意。
「小阮啊！」
他碰了碰我的杯沿，笑得暢快，「你看見余林那張臉沒有？跟吞了只蒼蠅似的臭得要命！」
「解氣！太他媽解氣了！」
我也笑著舉杯，「可不是嘛，也不知道他鼻孔看人的習慣改了沒……」
說著，我仰頭就要吞下杯中的酒。
突然，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橫插過來，不由分說地搶走了酒杯。
「阮經理。」
江逾白臉紅紅的，說話有些磕巴，「你、你不能喝了。
項目總舉杯的手頓在空中，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
「江逾白。」
我壓低聲音，伸手去夠被他藏在身后的酒杯，「別鬧，這是敬領導的酒。」
他垂著眼不應聲，固執又巧妙地躲開我。
拉扯間，他突然仰頭。
喉結滾動，將我那一滿杯白酒一飲而盡。
「你不要喝了。」
他眼眸泛紅，聲音沙啞，「我喝，我替你喝。」
周遭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僵持間，項目總干笑一聲，拍拍我的肩打圓場。
「好了好了，阮經理手下的小朋友……挺護主嘛。」
說完，便幾步晃去了別桌。
怎麼說。
感覺年終獎好像離我遠去了。
我咬牙低聲，「江逾白，能別鬧了嗎。」
「去去去，一邊坐著去，一會兒收攤了再收拾你。」
說完，我端起酒杯準備起身。
身后的衣角被人輕輕拽住。
我回頭，撞進一雙濕漉漉的眼睛。
江逾白眼眶紅紅的，像一只被雨淋濕的小狗。
「我……沒有胡鬧。」
15
「喝酒難受，我不想讓你難受。」
他眼里泛起瑩瑩水光，聲音哽咽，「我就是高興。」
「我從來……」
他眼里亮晶晶的，「我從來沒見過余林那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