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这条让我喘不过气的朱门巷子,我才发觉,这天底下,竟然没我一个落脚的地。
为了给陈辞铺路,我在苏州的老宅子和绣庄早就卖干净了。
二十年的心血啊,我原以为儿子的官帽就是我的脸面,他的家就是我的窝。
结果呢?大半夜的,我站在京城的大街上,身上除了那本账本,就剩下几两碎银子。
我没多想,直接去了车马行,买了张回苏州的船票。
回到苏州,我租了个挨着河的小屋子,用剩下的钱买了点针线绸缎。
再没人天天在我跟前阴阳怪气地嫌我、骂我了,我这多年的眼疾和颈痛都缓解了不少。
我重新拿起绣花针,这回,不为别人,就为自己。
一针下去,心里头说不出的踏实。
半个月还没到,陈辞的信就追来了。
信上口气软了不少。
“娘,您还生我的气呢?母子俩哪有隔夜的仇。赶紧回京吧,家里没您管着,都乱套了。”
我还能不了解我儿子?他那点自私的肠子,我看得透透的。
不就是想让我回去给他当老妈子,掏钱袋子。
我提笔就回了七个字:
“不敢回,别再找我。”
没几天,第二封信就到了,是他亲笔写的,那字里行间全是火气:
“有你这么当娘的吗?儿子的前程死活你都不管了!”
“不是说好了帮我去织造局那边打点,弄个好差事吗?你怎么能说不算就算了!”
哦,原来是为了这事。
那个位子,里里外外打点下来,少说也得三万两银子。
他这是早就把我那点棺材本,算成他升官的钱了。
“你不是亲口说,跟我没关系了吗?”
我在回信上写道。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算清楚一点。”
“我手上有账本,从你长大成人开始,我一共在你身上花掉十万三千六百两银子。这钱,当初可说好了,是你跟我借的。现在你当上状元了,该还钱了。”
“你说什么?!那些钱不是你自愿给的吗?怎么成借的了!”
陈辞的第三封信来得更快,那纸上的字都快划破了。
“你是我娘!你为我花钱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你现在跟儿子要债,是想毁了我的官声啊!”
我回信:“我养你到成年,生养的恩情算还完了。是你自己先说要断绝关系的,那咱就按账本上的算。”
“我爹说得真对,你骨子里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商贾贱妇!你这种人,就该孤老终生,无人送终!”
信上那话,一个字比一个字毒。
他那个好爹,自从我带陈辞走后,连个屁都没放过。
反倒是后来,那老东西赌钱把家底都输光时,陈辞还背着我偷偷给他送了几百两银子。
现在想想,这么个黑白不分的东西,我早该死心了。